[清] 屈大均
张公画鹰胜画马,兰竹尤精知者寡。
兰师乃是程六无,竹亦仲昭始能写。
写成辄乞我题诗,墨花如雨争淋漓。
我欲学兰兰不就,馨香难寄所相思。
多日湘累音响绝,紫茎绿叶无人说。
枝枝画出亦离骚,彷佛潇湘见风雪。
兰膏细共露华滴,兰芽乱向春泥茁。
稏兰一箭五十花,罗浮生长美人家。
花多人疑是蕙草,花少乃是真兰葩。
为兰为蕙总芳芬,兰蕙繇来本一身。
画手写多休写少,一花即是一幽人。
《画兰行》现代文译文:
张公画鹰比画马更胜一筹,而他笔下的兰竹尤为精妙,只是懂得欣赏的人不多。他画兰师承程六无,画竹则取法仲昭才能得其神韵。每次画完总要请我题诗,墨色晕染如雨般酣畅淋漓。我虽想学画兰却始终不得要领,那缕幽香难以寄托我深切的思念。
许久未闻湘水畔的琴音,那些紫茎绿叶的兰花也无人吟咏。每枝兰草都勾勒出《离骚》的意境,恍惚间看见潇湘风雪中的清影。兰蕊上的露珠与花蜜交融滴落,嫩芽在春泥中肆意生长。茂盛的兰草一茎能开五十朵花,在罗浮山的美人家中茁壮成长。
花开繁茂时总被误认作蕙草,疏朗几朵才显真兰风骨。其实兰与蕙同样芬芳,本就同根同源。画家不必拘泥多画少画,须知每一朵兰花都是一位隐逸高士的化身。
赏析:
这首题画诗展现了诗人对文人画兰艺术的深刻理解。诗人通过三个层次展开:首先以张公画艺为引,带出兰竹绘画的师承脉络;继而转入对画兰意境的品鉴,将兰的形态与《离骚》意境相融;最后升华至哲理层面,探讨兰蕙同源的艺术真谛。
诗中"枝枝画出亦离骚"堪称点睛之笔,将兰草线条与楚辞精神相贯通。而"一花即是一幽人"的结句,则巧妙将物象人格化,体现了文人画"以物比德"的传统。诗人以诗人兼鉴赏家的双重身份,既品评画技,又寄托情思,在墨香与花韵间构建起一个清雅脱俗的艺术境界。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对"兰蕙本一身"的见解,突破了形似的局限,直指艺术创作的本质——不在于表象的多寡,而在于能否通过笔墨传递高洁的精神品格。这种艺术观对后世文人画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