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苏舜钦
城南飞桥跨青溪,度桥并辔千丈堤。
堤穷水尽翠微出,系马道旁寻杖藜。
巉巉石骨不见土,一色新削青玻瓈。
怪岩奇壑分左右,绝顶俯睨长江低。
当时登高插菊处,至今胜日争提携。
荒亭已颓断碣仆,霜草满地寒螀啼。
杜郎风流杳何处,祇有兹山仍号齐。
其间一洞景更绝,喜子曾游知旧蹊。
踰冈陟巘数里险,路断忽复忘东西。
石芒钩衣藤挂帽,荒榛丛筱交冥迷。
遥呼野人问不识,下趋却踏湖边畦。
前边佳处似髣髴,兴倦不惜重攀跻。
径穿蒙密得窍六,俛首匍匐藤拄脐。
日光忽漏天宇小,所见正尔如醯鸡。
流苏承盖结高屋,旁入诘曲房与闺。
卦蓍二碑史氏植,欲读柰此苔藓泥。
斯人好事世亦少,挽置俛视茫无梯。
崖间名字半磨灭,后来游者犹堪稽。
摸碑幸寄却细读,我思仍欲烦镌题。
《过池阳游齐山洞》现代文译文:
城南的拱桥飞跨碧溪,过桥后并马行于千丈长堤。堤岸尽头水脉消失处,青翠山色显现,系马道旁拄着藜杖前行。嶙峋山石裸露不见寸土,通体如新磨的青色琉璃。奇岩怪壑分立两侧,登顶俯瞰长江如练低垂。当年重阳插菊的胜地,至今佳节仍有人携酒登临。荒亭倾颓石碑倒卧,霜草间寒蝉声声哀啼。杜牧的风流早已湮没,唯有此山仍唤作齐山。山中一洞景致尤绝,幸而你曾游历识得旧径。翻越山岭数里险路,歧途忽现迷失方向。尖石钩衣藤蔓缠帽,荆棘丛竹交错幽深。遥问樵夫竟不相识,下山误入湖边菜畦。前方胜景似在眼前,虽倦不辞再度攀登。拨开密林现六窍穴,躬身匍匐藤蔓抵腹。天光乍泄见方寸苍穹,恍如醯鸡窥见壶中天地。钟乳如流苏承托穹顶,旁侧曲径似闺阁回环。卦象蓍草二碑为史官所立,欲辨碑文怎奈苔藓覆泥。这般雅士今世罕有,徘徊俯视却无阶梯可攀。崖壁题名半已漫漶,后世游人或可考据。摩挲碑文幸得细读,心有所感欲添新题。
赏析:
这首纪游长诗以"游踪为经,感怀为纬",展现了诗人山水诗"雄奇清旷"的典型风格。全篇可分为三个艺术层次:
一、空间叙事中的山水奇观 诗人采用移步换景的叙事结构,从"飞桥跨溪"的远景切入,经"千丈堤"的线性引导,至"翠微出"的豁然开朗。在石骨"青玻瓈"的质感描写中,将地质特征转化为视觉通感。"俯睨长江低"的视角转换,形成巨幅山水画卷的垂直构图,与王维"分野中峰变"异曲同工。
二、时间叠印下的历史沉思 "插菊处"与"断碣仆"形成重阳民俗的古今对照,"杜郎风流"的用典暗含对杜牧《九日齐山登高》的致敬。苔藓覆盖的卦蓍碑、磨灭的崖刻,构成历史记忆的物质载体,体现宋代文人特有的"金石意识"。
三、探险书写里的哲理体悟 "醯鸡"典故出自《庄子》,将洞中窥天的体验哲学化,暗喻认知的局限性。末句"欲烦镌题"的冲动,既延续了文人题刻的传统,又透露出个体生命在时空长河中寻求确证的深层焦虑。全诗在"游洞-读碑-题刻"的行为链条中,完成了从地理探索到文化认同的精神升华。
诗中"巉巉石骨""流苏承盖"等意象群,将喀斯特地貌特征转化为瑰丽的文学想象,这种"以文为画"的手法,较之柳宗元永州山水记游更显奇崛之气。在韵律处理上,平仄交替如"啼(平)-齐(仄)-蹊(平)",形成声情相生的节奏效果,与探险的起伏心境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