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苏舜钦
老狐宅城隅,涵养体丰大。
不知窟穴处,草木但掩蔼。
秋食承露禾,夏饮灌园派。
暮夜出旁舍,鸡畜遭横害。
晚登埤堄鸣,呼吸召百怪。
或为婴儿啼,或变艳妇态。
不知几十年,出处颇安泰。
古语比社鼠,盖亦有恃赖。
邑中年少儿,耽猎若沈瘵。
远郊尽雉兔,近水歼鳞介。
养犬号青鹘,逐兽驰不再。
勇闻此老孤,取必将自快。
纵犬索幽邃,张人作疆界。
兹时颇窘急,迸出赤电骇。
群小助呼嗥,奔驰数颠沛。
所向不能入,有类狼失狈。
钩牙咋巨颡,髓血相溃沫。
喘叫遂死矣,争观若期会。
何暇正丘首,腥臊满蓬艾。
数穴相穿通,城堞几隳坏。
久纵此凶妖,一旦果祸败。
皮为榻上藉,肉作盘中脍。
观此为之吟,书以为警戒。
《猎狐篇》现代文译文:
城墙角落住着老狐狸,养得毛色油亮体态肥。不知它巢穴藏在何处,只见草木茂密掩踪迹。秋天偷吃带露的庄稼,夏天畅饮园中的流水。深夜溜进邻家院落里,鸡鸭牲畜都遭它毒手。黄昏蹲在城头尖声叫,呼吸间招来百种精怪。时而变作婴儿啼哭声,时而化作艳妇娇媚态。不知盘踞此地多少年,出入自在从不受惊扰。古人说它像社庙老鼠,原来背后有靠山撑腰。
城里少年沉迷打猎事,如患重病般不能自拔。远郊的野鸡野兔猎尽,近水的鱼虾蟹蚌捕绝。养着猛犬名叫"青鹘",追逐猎物从不落空。听说这只狡猾的老狐,定要擒来才痛快。放出猎犬搜索幽深处,猎人布阵划定包围圈。老狐此时走投无路,突然窜出如红色闪电。众人呼喝助威追捕,几次跌倒又爬起追赶。猎犬竟找不到入口处,像失伴的狼般团团转。终于咬住狐狸大脑袋,骨髓鲜血混着唾沫溅。狐狸喘叫着终于断气,围观人群如赶集一般。哪顾得上它死得其所,腥臭气味弥漫蓬蒿间。发现地下洞穴相贯通,城墙根基都几乎塌陷。长期纵容这害人精怪,终有一日自取灭亡。狐皮成了床上的垫褥,狐肉变作盘中的美味。见此情景写下这首诗,权当作世人的警世言。
赏析:
诗人这首《猎狐篇》以猎狐为喻,展现了宋代士大夫对社会积弊的深刻思考。全诗可分三个层次:前十六句描绘老狐作恶多端却长期逍遥的现状,中间十六句记述猎狐过程,末八句点明题旨。诗人运用赋的手法,将老狐拟人化,通过"婴儿啼""艳妇态"等细节,暗喻官场中奸佞之臣的虚伪面目。
诗中"古语比社鼠"一句尤为关键,借用《韩非子》典故,揭示奸佞之所以横行,实因有所依仗。猎狐场景的激烈描写,如"赤电骇""髓血相溃沫"等,既展现除害决心,又暗示铲除积弊需付出代价。结尾"书以为警戒"点明创作意图,体现宋代文人"文以载道"的创作观。
此诗艺术特色在于:善用比兴,以狐喻人;叙事生动,场景如在目前;语言劲健,如"钩牙咋巨颡"等句极具张力。在思想价值上,它超越了单纯猎狐记事,成为一首具有深刻社会批判意义的寓言诗,展现了诗人作为改革派文人的社会责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