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苏舜钦
顾我本俗材,百事无一长。
滥迹入册府,举动初不皇。
乍脱泥滓底,稍见日月光。
峻阁郁前起,隐嶙天中央。
春风花竹明,晓雨宫殿凉。
溢目尽图史,接翼皆鸾凰。
明窗置刀笔,大案罗缣缃。
文字虽幼学,钝庸今废忘。
不能温旧习,考古评兴亡。
腼颜于其间,汗下如流浆。
徒然日饱食,出入随群行。
朝廷比多事,亦合强激昂。
况有诏书在,烂然贴北墙。
奋舌说利害,以救民膏肓。
不然弃砚席,挺身赴边疆。
喋血鏖羌戎,胸胆森开张。
弯弓射搀枪,跃马埽大荒。
功勋入丹青,名迹万世香。
是亦丈夫事,不为鼠子量。
数事皆不能,徒只饱腹肠。
有如凫雁儿,唼喋守稻粱。
岁月今逝矣,齿摇发已苍。
于时既无益,自合早退藏。
诸君天下选,才业吁异常。
顾当发策虑,坐使中国强。
蛮夷不敢欺,四海无灾殃。
莫效不肖者,所向皆荒唐。
又不耐羞耻,但欲归沧浪。
濡毫备歌咏,仰首看翱翔。
舟中稍无事,思念益以详。
恨无一棱田,可以足糟糠。
出处皆未决,语默两弗臧。
莽不知所为,大叫欲发狂。
作诗寄诸君,鄙怀实所望。
《舟中感怀寄馆中诸君》现代文赏析
这首长诗是诗人在舟中写给同僚的感怀之作,展现了宋代士大夫典型的内心矛盾与家国情怀。全诗可分为四个情感层次:
第一层(开篇至"汗下如流浆")是深刻的自我剖析。诗人以"俗材"自谦,描述自己初入馆阁时的惶恐与不适。在"春风花竹明,晓雨宫殿凉"的雅致环境中,他反而感到才能不足的羞愧。这种对自我能力的怀疑,实则是宋代文人严谨自省精神的体现。
第二层("徒然日饱食"至"名迹万世香")转向报国理想的抒发。诗人列举了文臣献策、武将戍边两种报国途径,"弯弓射搀枪,跃马埽大荒"等句气势雄浑,展现了宋代士人"出将入相"的理想人格。这种文武兼备的追求,反映了北宋中期士大夫的典型心态。
第三层("是亦丈夫事"至"但欲归沧浪")呈现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诗人自嘲如"凫雁儿"般庸碌,又因年岁渐长而焦虑。他劝勉同僚"坐使中国强",不要学自己进退失据。这种既想归隐又不甘的矛盾心理,在"沧浪"意象中表现得尤为深刻。
第四层(末段)则回归舟中即景,以"大叫欲发狂"的激烈情绪作结,将全诗的郁结推向高潮。这种情感张力,正是诗人诗歌豪放风格的典型表现。
艺术特色上,诗人善用对比手法:自我渺小与报国壮志的对比,宫廷雅致与内心焦灼的对比,理想光辉与现实无力的对比。语言上既有"喋血鏖羌戎"的雄健,又有"唼喋守稻粱"的细腻,刚柔相济,体现了诗人作为北宋诗文革新先驱者的语言功力。
全诗最动人处在于其真诚。诗人不掩饰自己的软弱与迷茫,又将这种个人情绪升华为对国事的关切,最终在诗歌创作中找到情感的出口。这种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紧密联系的情怀,正是宋代士大夫精神的精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