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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李清照
小楼寒， 夜长帘幕低垂。
恨潇潇[1]无情风雨， 夜来揉损琼肌。
也不似贵妃醉脸， 也不似孙寿愁眉。
韩令偷香， 徐娘傅粉， 莫将比拟未新奇， 细看取[2]， 屈平陶令， 风韵正相宜。
微风起， 清芬酝藉[3]， 不减酴釄[4]。
渐秋阑[5]， 雪清玉瘦， 向人无限依依。
似愁凝汉臯解佩[6]， 似泪洒纨扇题诗[7]。
朗月清风， 浓烟暗雨， 天教憔悴瘦[8]芳姿。
纵爱惜， 不知从此， 留得几多时。
人情好， 何须更忆， 泽畔东篱。
《多丽·小楼寒》是诗人晚年咏白菊的咏物词，通过细腻的笔触展现了白菊的孤高品格与自身的身世之感。全词以白菊自喻，既写花又写人，物我交融，寄寓深远。
【现代文译文】 小楼透着寒意，长夜里帘幕低垂。可恨那潇潇无情风雨，整夜摧残着白菊如玉的肌体。它不像杨贵妃醉脸那般艳丽，也不似孙寿愁眉那般妖媚。韩寿偷香、徐娘傅粉的典故，都不足比拟这白菊的新奇。细细品赏，它的风韵正与屈原、陶渊明的高洁气质相宜。微风吹来，清幽的芬芳含蓄蕴藉，丝毫不逊于酴醾的香气。秋意渐深，白菊如雪般清透、似玉般清瘦，对人流露出无限依恋的情意。它像汉皋解佩时凝结的愁思，又似班婕妤纨扇题诗的泪痕。无论是朗月清风，还是浓烟暗雨，上天偏要这芳姿变得憔悴消瘦。纵然百般爱惜，也不知从此还能留存多久。世人若懂得欣赏，又何必追忆屈原行吟泽畔、陶潜采菊东篱的往事。
【注释赏析】 [1]"潇潇"既写风雨之声，又暗含"潇湘"典故，暗示娥皇女英泣竹的悲剧，为全词奠定哀婉基调。 [2]"细看取"三字转折巧妙，从否定历史人物比拟到肯定精神品格的相通，体现诗人"虽处闺阁而心系千古"的胸襟。 [3]"酝藉"一词双关，既写花香含蓄，又暗喻君子内敛的品格，与下文的酴醾对比更显白菊雅致。 [4]酴醾作为暮春名花，在此反衬秋菊的持久芬芳，体现诗人"不以时令论高下"的独特审美。 [5]"秋阑"与开篇"夜长"呼应，时间意象的叠加强化了生命将尽的紧迫感，为下文"留得几多时"作铺垫。 [6]汉皋解佩典出《列仙传》，喻指高洁之士被迫放弃操守，此处暗指南渡后士人的精神困境。 [7]纨扇题诗用班婕妤《团扇诗》典故，既写白菊将谢的形态，又暗喻才女被弃的命运，自伤意味浓厚。 [8]"瘦"字贯穿全词，从"玉瘦"到"瘦芳姿"，既是白菊在秋风中的形态写照，也是词人晚年形销骨立的自画像。
全词用典密而不涩，诗人将二十余处典故熔铸为有机整体，通过白菊这一意象，既展现了"屈平陶令"式的精神高度，又流露出"纨扇见捐"的身世之悲。结尾"泽畔东篱"的并置，将屈原的执著与陶潜的超脱统一于"人情好"的朴素愿望中，体现了历经沧桑后的通透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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