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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柔波里的告别诗学》
诗人用云彩的轻与重丈量离愁,在康桥的柔波里发明了一种新的告别语法。金柳不是植物,而是液态的黄昏,将夕照熔铸成新娘的头冠。波光在视网膜上刻下凹版,每一次眨眼都是对记忆的重新显影。
水草在深流中写狂草,青荇的摇摆遵循着流体力学之外的韵律。诗人自愿降格为水生植物,用根系品尝河床的私语。这是对陆生逻辑的温柔叛变——唯有委身柔波,才能获得真正的直立。
那个被误认为清泉的虹潭,实则是被打碎的光谱实验室。藻类在分解七种原罪,沉淀物里睡着未完成的十四行诗。撑篙的动作成为时空的探针,在青草更青处,触到了平行宇宙的膜。
星辉装满船舱时,歌声却突然失重。原来最高音阶的别离是负分贝的,需要夏虫集体噤声来校准。衣袖挥动的轨迹里,藏着云彩的拒绝被占有的宣言。这种不带走的带走,才是现代抒情诗最精妙的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