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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吴伟业
直溪虽乡村，故是尚书里。
短棹经其门，叫声忽盈耳。
一翁被束缚，苦辞橐如洗。
吏指所居堂，即贫谁信尔。
呼人好作计，缓且受鞭垂。
穿漏四五间，中已无窗几。
屋梁记日月，仰视殊自耻。
昔也三年成，今也一朝毁。
贻我风雨愁，饱汝歌呼喜。
官逋依旧在，府帖重追起。
旁人共唏嘘，感叹良有以。
东家瓦渐稀，西舍墙半圯。
生涯分应尽，迟速总一理。
居者今何栖，去者将安徙。
明岁留空村，极目唯流水。
《直溪吏》现代文译文：
直溪虽是个小村庄，这里却出过尚书显贵。短桨划过村前河道，忽然听见哭喊声沸。一位老翁被绳索捆绑，苦苦哀求家徒四壁。差役指着他的房屋，冷笑"这般穷谁信你"。呵斥着要他想办法，拖延就要挨鞭子。四五间屋处处漏雨，房中早没了桌椅。房梁记录岁月痕迹，抬头看倍感羞耻。当年三年才建成的家，如今一日就毁弃。留给我风雨中的愁苦，却满足你呼喝的快意。官府的欠债依然在，催缴文书又紧急。围观者都在叹息，这般遭遇确有道理。东邻屋瓦日渐稀疏，西舍围墙半已倾圮。人生终有尽头时，早晚其实都一样。留下的人何处安身？离开的又能去哪？来年这空荡荡的村庄，满眼只见流水汤汤。
原创赏析：
诗人此诗以白描手法展现清初吏治之弊，通过直溪村一个普通老翁的遭遇，折射出整个社会的凋敝。全诗可分三个层次解读：
一、空间对比的张力 开篇"尚书里"与"乡村"的并置，暗示着历史荣光与现实困顿的强烈反差。诗人用"短棹"这一轻盈意象突然转入"叫声盈耳"的暴力场景，形成听觉上的强烈冲击。老翁"橐如洗"的贫困与差役"谁信尔"的质疑，构成权力视角下的认知鸿沟。
二、时间维度的撕裂 "三年成"与"一朝毁"的对比，不仅指房屋的建造与毁坏，更隐喻民生建设的艰难与破坏的轻易。"屋梁记日月"的细节尤为动人，将时间流逝具象化为梁木上的痕迹，而"仰视殊自耻"则道出底层百姓面对权力时的尊严崩塌。
三、集体命运的寓言 后八句视野拓展至整个村庄，"东家瓦稀""西舍墙圮"的并置描写，将个案上升为普遍现象。"迟速总一理"的哲学思考，看似达观实则沉痛，暗示在系统性压迫下个体命运的必然性。末句"极目唯流水"以永恒的自然反衬人事变迁，与李白"唯见长江天际流"异曲同工。
此诗继承了杜甫"三吏"的写实传统，但更注重通过建筑空间的变化来展现社会结构。全诗三十句竟用了九个方位词（门、中、东、西等），构建出立体化的苦难图景。诗人将自身在明清易代中的创伤体验，转化为对底层民众的深切共情，使这首叙事诗具有超越时代的批判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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