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吴伟业
临顿谁家儿?生小矜白皙。
阿爷负官钱,弃置何仓卒!
贻我适谁家,朱门临广陌。
嘱侬且好住,跳弄无知识。
独怪临去时,摩首如怜惜。
三年教歌舞,万里离亲戚。
绝技逢侯王,宠异施恩泽。
高堂红氍毹,华灯布瑶席。
授以紫檀槽,吹以白玉笛。
文锦缝我衣,珍珠装我额。
瑟瑟珊瑚枝,曲罢恣狼藉。
我本贫家子,邂逅道抛掷。
一身被驱使,两口无消息。
纵赏千万金,莫救饿死骨。
欢乐居他乡,骨肉诚何益!
《临顿儿》现代文译文:
这是谁家的孩子?从小生得白皙可人。 父亲拖欠官银,仓促间将我抛弃! 不知要把我送到哪家,只见朱红大门对着宽阔街道。 父亲嘱咐我要好好生活,年幼无知只会嬉戏。 唯独奇怪他临走时,抚摸我头顶似有不舍。 三年学习歌舞技艺,远离家乡万里之遥。 绝技赢得王侯赏识,受尽宠爱恩惠优渥。 高堂铺着红毛毡,华灯照亮玉饰宴席。 赐我紫檀木乐器,教我吹奏白玉笛。 绫罗绸缎裁新衣,珍珠玛瑙饰额际。 弹罢珊瑚琴瑟后,任由珍宝散满地。 我本是贫苦人家子,偶然遭此命运弃。 孤身被人使唤差遣,父母音讯全断绝。 纵得千金赏赐多,难救亲人饥寒死。 他乡享乐虽欢愉,骨肉分离有何益!
赏析:
诗人此诗以"临顿儿"的视角,展现了一幅封建时代贫民子女被变卖的悲惨图景。全诗通过三个层次的对比,形成强烈艺术张力:
一、身份转变的戏剧性 开篇"生小矜白皙"的纯真孩童,到后来"珍珠装我额"的伶人,表面看是从贫寒到富贵的上升,实则是从自由人到玩物的堕落。诗人用"紫檀槽""白玉笛"等贵重器物,反衬主人公工具化的本质。
二、物质与精神的割裂 "高堂红氍毹"至"曲罢恣狼藉"六句极写奢华,紧接着"我本贫家子"陡然转折。这种铺陈与突转的手法,深刻揭示了物质富足无法弥补精神创伤的悲剧。
三、亲子关系的悖论 父亲"摩首如怜惜"的细节尤为痛切,展现底层百姓在生存压力下的两难。结尾"骨肉诚何益"的诘问,既是对封建制度的控诉,也是对人性异化的反思。
艺术特色上,诗人采用乐府叙事体,通过主人公自述增强真实感。善用器物意象(氍毹、瑶席、珊瑚枝)构建贵族生活场景,与"饿死骨"形成残酷对照。全诗在华丽辞藻下暗藏血泪,堪称清代反映社会矛盾的现实主义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