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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苏洵
呜呼！ 与子相好，相期百年。
不知中道，弃我而先。
我徂京师，不远当还。
嗟子之去，曾不须臾。
子去不返，我怀永哀。
反复求思，意子复回。
人亦有言，死生短长。
苟皆不欲，尔避谁当？ 我独悲子，生逢百殃。
有子六人，今谁在堂？ 唯轼与辙，仅存不亡。
咻呴抚摩，既冠既昏。
教以学问，畏其无闻。
昼夜孜孜，孰知子勤？ 提携东去，出门迟迟。
今往不捷，后何以归？ 二子告我：母氏劳苦。
今不汲汲，奈后将悔。
大寒酷热，崎岖在外。
亦既荐名，试于南宫。
文字炜炜，叹惊群公。
二子喜跃，我知母心。
非官实好，要以文称。
我今西归，有以藉口。
故乡千里，期母寿考。
归来空堂，哭不见人。
伤心故物，感涕殷勤。
嗟予老矣，四海一身。
自子之逝，内失良朋。
孤居终日，有过谁箴？ 昔予少年，游荡不学， 子虽不言，耿耿不乐。
我知子心，忧我泯没。
感叹折节，以至今日。
呜呼死矣，不可再得！ 安镇之乡，里名可龙， 隶武阳县，在州北东。
有蟠其丘，惟子之坟。
凿为二室，期与子同。
骨肉归土，魂无不之。
我归旧庐，无不改移。
魂兮未泯，不日来归。
《祭亡妻程氏文》赏析与今译
赏析： 这篇祭文是诗人悼念亡妻程氏的泣血之作，展现了宋代士大夫家庭中夫妻情深、母子连心的动人情感。全文以"呜呼"起笔，以"魂兮未泯"作结，形成完整的情感闭环。文中既有对妻子早逝的痛惜（"相期百年"而"弃我而先"），又有对妻子生前操劳的追忆（"昼夜孜孜，孰知子勤"），更包含着对教育子女的欣慰（"文字炜炜，叹惊群公"）。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将个人哀思与家族传承紧密结合，通过苏轼、苏辙的成才告慰亡妻，体现了宋代士人家庭"以文传家"的价值观。文中"凿为二室，期与子同"的结穴之约，更见夫妻情深。
今译： 【第一段】 唉！与你恩爱相伴，本约定白头到老。谁知中途变故，你竟先我而去。我赴京之时，原以为不久便能归来。可叹你离去，竟如此突然。你一去不返，我心中永怀哀伤。每每反复思量，总盼你能回来。
【第二段】 人们常说，生死有命。若都不愿先走，又该让谁承担？我独为你悲痛，一生遭遇诸多不幸。我们曾有六子，如今谁在家中？唯有苏轼与苏辙，幸得保全。你哺乳抚养，为他们操办冠礼婚礼。教导他们学问，唯恐他们默默无闻。日夜操劳，谁知你如此辛劳？
【第三段】 带着他们东去赴考，临行时你依依不舍。当时若不能考取，日后以何颜面归来？两个孩子告诉我：母亲太过劳苦。现在若不努力，将来必定后悔。无论严寒酷暑，在外奔波坎坷。终于获得举荐，在南宫应试。文章光彩夺目，令诸位考官惊叹。两个孩子欢欣雀跃，我明白你的心意。并非真要他们做官，只愿以文章立身。
【第四段】 如今我西归故里，总算有所交代。故乡千里之遥，本盼你健康长寿。归来只见空堂，痛哭不见故人。触景伤情，泪流不止。可叹我已年老，四海漂泊孤身一人。自你离世，我失去知心伴侣。独居终日，有过失谁来规劝？
【第五段】 回想我年少时，放浪不愿读书，你虽不出言责备，却始终闷闷不乐。我懂你心意，是怕我庸碌一生。因而发愤改变，方有今日成就。唉！人死不能复生啊！
【第六段】 在那安镇乡里，有个叫可龙的地方，隶属武阳县，位于州城东北。那里有座蟠曲的山丘，就是你的长眠之地。我已凿好双穴，期待与你同眠。肉体终归尘土，灵魂无所不至。我回到旧居，一切保持原样。你的魂魄若未消散，不日定当归来看我。
（译文严格遵循原文情感脉络，将文言虚词"呜呼""嗟"等译为现代汉语相应叹词，保留原文的抒情节奏。对"既冠既昏""文字炜炜"等特定文化意象采用意译法，使现代读者能理解其中蕴含的婚丧礼俗和科举文化。句式上采用长短句交错，模拟原文的吟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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