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张籍
选得闲坊住,秋来草树肥。
风前卷筒簟,雨里脱荷衣。
野客留方去,山童取药归。
非因入朝省,过此出门稀。
有地唯栽竹,无池亦养鹅。
学书求墨迹,酿酒爱朝和。
古镜铭文浅,神方谜语多。
居贫闲自乐,豪客莫相过。
闲来松菊地,未省有埃尘。
直去多将药,朝回不访人。
见僧收酒器,迎客换纱巾。
更恐登清要,难成自在身。
自知清静好,不要问时豪。
就石安琴枕,穿松压酒槽。
山晴因月甚,诗语入秋高。
身外无馀事,唯应笔砚劳。
闲堂新扫洒,称是早秋天。
书客多呈帖,琴僧与合弦。
莎台乘晚上,竹院就凉眠。
终日无忙事,还应似得仙。
醉倚斑藤杖,闲眠瘿木床。
案头行气诀,炉里降真香。
尚俭经营少,居闲意思长。
秋茶莫夜饮,新自作松浆。
每忆旧山居,新教上墨图。
晚花回地种,好酒问人沽。
夜后开朝簿,申前发省符。
为郎凡几岁,已见白髭须。
菊地才通履,茶房不垒阶。
凭医看蜀药,寄信觅吴鞋。
尽得仙家法,多随道客斋。
本无荣辱意,不是学安排。
林下无拘束,闲行放性灵。
好时开药灶,高处置琴亭。
更撰居山记,唯寻相鹤经。
初当授衣假,无吏挽门铃。
客散高斋晚,东园景象偏。
晴明犹有蝶,凉冷渐无蝉。
藤折霜来子,蜗行雨后涎。
新诗才上卷,已得满城传。
《和左司元郎中秋居十首》现代文赏析
这组诗展现了诗人隐居生活的全景图卷,通过十首联章体诗,层层递进地勾勒出一个文人隐士的理想栖居。诗人以"闲"字为眼,将秋日闲居的种种雅趣娓娓道来,构建出一个既真实可感又超然物外的精神家园。
第一首开篇即以"闲坊"定调,草树丰茂的秋景与简朴的生活场景相映成趣。"卷筒簟""脱荷衣"的细节描写,展现出随季节更迭而调整的生活智慧。野客山童的往来,暗示着这方天地既非完全与世隔绝,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第二首聚焦居所环境,"有地唯栽竹,无池亦养鹅"的取舍之道,彰显文人雅趣。学书酿酒的生活日常里,藏着对古镜铭文、神方谜语的玩味,这种对微小事物的专注,正是贫居自乐的精神内核。
第三首以松菊起兴,塑造出一个纤尘不染的精神净土。诗人朝携药、暮避客的生活节奏,与僧人、宾客的短暂交集,构成动静相宜的生活画卷。结尾"难成自在身"的忧虑,反衬出对当下闲适的珍视。
第四首直抒胸臆,"自知清静好"的宣言掷地有声。石上安琴、松间压酒的生活场景,与秋月诗情相互生发,最终凝结为笔砚间的精神劳作,完成物质生活向艺术创造的升华。
第五首描绘早秋闲堂的日常:书客呈帖、琴僧合弦的雅集,莎台夜坐、竹院昼眠的闲适,共同编织出近似仙人的生活图景。扫洒庭除的简单动作,因季节感知而充满仪式感。
第六首醉眠的特写镜头里,斑藤杖、瘿木床等物象承载着隐逸趣味。案头炉边的修行气息,与"尚俭经营少"的生活哲学相得益彰。对夜饮秋茶的告诫,反衬出诗人深谙养生之道。
第七首在回忆与现实间穿梭,墨图、花种、酒沽的生活细节里,暗含着对官场生涯("开朝簿""发省符")的疏离感。白须早生的感慨,透露出岁月流逝中的坚守。
第八首通过菊径茶房的物质空间,延伸到蜀药吴鞋的生活需求,最终升华为"本无荣辱意"的精神境界。斋客往来的生活场景,成为践行道家思想的日常道场。
第九首直指"无拘束"的核心追求,药灶琴亭的布置,居山记、相鹤经的撰寻,构成系统性的隐逸实践。结尾"无吏挽门铃"的细节,巧妙呼应开篇对官场疏离的主题。
第十首以客散后的园景作结,晴蝶凉蝉的秋日物候,藤霜蜗涎的细微观察,展现出诗人敏锐的自然感知。末句"新诗满城传"的收束,将隐居生活与文学创作完美衔接,暗示着精神世界的外延影响。
这组诗在艺术表现上具有三个显著特征:一是以白描手法构建意境,平淡处见奇崛;二是通过物象并置创造隐喻空间,如竹与鹅、琴与酒的对举;三是节奏把控张弛有度,十首诗如十个乐章,共同谱写成隐逸生活的交响诗。
诗人通过这组作品,将陶渊明式的田园理想转化为中唐文人特有的生活美学,在简朴的物象中注入深厚的文化内涵,展现出困顿时代中精神持守的可能路径。这种对日常生活的诗性凝视,至今仍能唤起现代读者对"诗意栖居"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