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司马光
积雨久未阕,岂徒行客忧。
夜闻屋中人,叹息悲田畴。
方春播殖时,种食皆外求。
鞭诃犯赤日,酷烈惭羸牛。
草秽竞禾长,从人借鉏耰。
晨薅载星起,日闇未能休。
岂无一时勤,所觊岁有秋。
今兹昏垫灾,大野成洪流。
直疑沧海溢,蚕栗浮陵丘。
昔时百丈原,泛泛皆挐舟。
乔木失端杪,饥鸟下无投。
黍稷沈黄泥,圭谷安可收。
嗟予乏技能,无以易糠麰。
贩鬻固所昧,敢诧市井游。
欲依盗贼群,丑不闲戈矛。
已载任天地,无益徒为愁。
一身无死所,况为妻儿谋。
之美爱物者,凄然涕沾裘。
一夫有不获,伊尹为深羞。
何当富斯民,比屋囷仓稠。
惜哉禄秩卑,此志终宜酬。
《诗人〈又是和夜雨宿村舍〉:一场暴雨浇透的士人良心》
(赏析) 诗人这首悯农诗以连绵暴雨为引,层层剥开北宋农村的生存困境。开篇"积雨久未阕"如电影长镜头,从行旅之愁推向农舍叹息,在雨声与叹息的复调中展开叙事。诗人以工笔细描春耕场景:羸弱耕牛、借锄劳作、戴星薅草,将"勤"与"觊"的强烈反差刺入读者眼帘。当洪灾降临,"沧海溢""蚕栗浮"的夸张比喻与"百丈原"变舟楫的今昔对比,构成震撼的视觉冲击。
最动人处在于诗人的身份焦虑。作为士大夫,他坦诚"乏技能"的窘迫,在"贩鬻""盗贼"等假想出路中自我否定,最终将个人困境升华为"一夫不获,伊尹为羞"的政治伦理。结尾"比屋囷仓稠"的理想与"禄秩卑"的现实的碰撞,恰是北宋士大夫经世情怀的典型写照。全诗以雨始、以泪终,在自然灾难与人文关怀的双重奏鸣中,完成了一个儒家知识分子的精神自白。
(现代文译文) 连绵阴雨久不停歇 何止羁旅客子忧愁 夜闻农家茅舍之中 声声叹息痛惜田畴 正值春播耕作时节 种子粮食都需外求 烈日下挥鞭驱赶 羸弱老牛令我惭羞 杂草与禾苗争长 向人借来锄头耧耧 披星戴月除草忙 天黑仍不得歇休 岂是没有一时勤苦 只盼今岁能有丰收 谁知遭遇洪涝灾害 原野化作滔滔洪流 简直怀疑沧海倒灌 桑田飘浮山丘上头 昔日百丈高的平原 处处漂荡着小舟 乔木没了树梢枝头 饥鸟盘旋无处停留 黍稷沉入黄泥深处 上好谷物怎能回收 可叹我无实用技能 不能换来粗粮糊口 经商买卖本非所长 怎敢混迹市井闲游 想投靠盗贼团伙 又耻于持戈争斗 只能听任天地安排 空自忧愁毫无用筹 自身尚且无处容身 何况要为妻儿谋筹 那些仁民爱物之士 见此定当泪湿衣裘 若有一人不得温饱 伊尹也会深感愧羞 何时能让百姓富足 家家粮仓堆满檐头 可惜我官职卑微 这志向终究要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