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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司马光
先生负材气，弱冠游穷边。
麻衣揖钜公，决策期万全。
谓言叛羌背，会可执而鞭。
意趣小参差，万金莫留连。
中年更折节，六籍事精研。
羲农讫周孔，上下皆贯穿。
造次循绳墨，儒行无少愆。
师道久废阕，模范几无传。
先生力振起，不绝尚聊绵。
教人学虽博，要以礼为先。
庶几百世后，复睹三王前。
释老比尤炽，群伦将荡然。
先生论性命，指示令知天。
声光动京师，名卿争芦延。
寘这石渠阁，岂徒修简编。
丞相正自用，立有荣枯权。
先生不可屈，去之归卧坚。
孤嫠聚满室，糊口耕无田。
欣欣茹藜藿，皆不思肥鲜。
近应诏书起，寻取病告旋。
旧庐不能到，丹旐风翩翩。
人生会归尽，但问愚与贤。
借令阳虎寿，讵足骄颜渊。
况於朱紫贵，飘忽如云烟。
岂若有清名，高出太白巅。
门人俱絰带，雪涕会松阡。
厚终信为美，继志仍须专。
读经守旧学，勿为利禄迁。
好礼效古人，勿为时俗牵。
修内勿修外，执中勿执偏。
当令洙泗风，郁郁满秦川。
先生傥有知，无憾归重泉。
《子厚先生哀辞》现代文译文：
先生年少时便胸怀才志，二十岁就远赴边陲历练。身着布衣拜谒重臣，谋划国事力求周全。曾言叛逆的羌人终将被擒，只需等待时机挥鞭。因政见略有分歧，万金厚禄也不留恋。
中年后潜心向学，六经典籍精研深钻。从伏羲神农到周公孔子，古今学问融会贯通。言行必守儒家规范，立身行事毫无瑕疵。师道久已衰微，典范几乎失传。先生奋力振兴儒学，使圣贤之道得以绵延。教授门徒虽涉猎广博，始终以礼仪教育为先。愿千百世之后，重现三代圣王气象。
当佛老学说盛行，世道伦理濒临崩溃。先生阐发性命之学，指引众人认知天道。声名震动京城，公卿争相延请。岂止是石渠阁中修撰典籍，更怀济世宏愿。然而丞相刚愎自用，手握官员升降大权。先生不肯屈节逢迎，毅然归隐意志坚。家中聚集孤儿寡母，耕种无田糊口艰难。甘之如饴食野菜，从不贪慕膏粱厚味。最近应诏准备出仕，却因病告退还乡。未及回到旧居，灵幡已在风中飘荡。
人生终有尽时，但问愚贤之分。即便如阳虎得享高寿，岂敢在颜渊面前骄矜？何况朱紫权贵，不过如过眼云烟。怎及先生清誉，巍峨胜过太白山巅。门人身着丧服，泪洒松柏墓田。厚葬诚然美好，继承遗志更需专精。研读经典恪守古学，不为利禄改变初心。效法古人崇尚礼仪，不受流俗左右牵绊。修养内在品德，不重外表虚华；持守中庸之道，不堕偏激极端。愿使洙泗儒风，郁郁葱葱遍染秦川。先生泉下有知，当可含笑九泉。
赏析：
诗人这首五言长诗以沉郁顿挫的笔调，为后世塑造了一位"儒者典范"的完整形象。全诗可分为三大层次：首述子厚先生从少年壮志到中年治学的成长轨迹，次写其学术贡献与耿介品格，终章抒发深沉悼念与精神传承之志。
艺术上最显著的特点是"以史笔为诗"，采用"春秋笔法"：写边陲献策时"麻衣揖钜公"的细节，状归隐生活"欣欣茹藜藿"的情态，皆具史传文学的实录精神。在结构上形成"生平事迹-精神品格-悼念传承"的三段式，暗合《史记》人物列传的书写范式。
思想内涵方面，诗人通过"释老比尤炽"与"郁郁满秦川"的对比，构建了儒学正统与佛老异端的对立图景。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修内勿修外，执中勿执偏"的提出，既是对子厚学术思想的概括，也折射出诗人本人的治学理念。末段连用四个"勿"字句式，形成铿锵有力的训诫语气，使哀辞升华为具有普世价值的儒家训诲。
在宋代儒学复兴的背景下，此诗实为一部微型的"儒林精神史"。诗人以史学家之眼观照儒者命运，用"丹旐风翩翩"的意象消解死亡恐惧，最终将个体生命价值凝聚为"高出太白巅"的精神标高，展现出北宋士大夫特有的生命观与历史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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