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司马光
至乐存要眇,失易求之难。
昔从周道衰,畴人旷其官。
声律久无师,文字多缺漫。
仁皇闵崩坏,广庭集危冠。
纷纭门笔舌,异论谁能殚。
或欲徇陈迹,竅厚潜锼剜。
或欲立私意,妄取旧史刊。
古今互龃龉,大抵皆欺谰。
景仁信其说,墨守不可干。
贱子欲面从,谁与换胆肝。
必求此议决,深谷为崇峦。
何如两置之,度就中和看。
天地育万物,生成适暄寒。
圣人保四海,皇极至阜安。
乐理亦如此,炳烯犹朱丹。
啴缓与噍杀,折衷遗两端。
兹道敬不由,芒刃难婴髋。
鲁乐最为备,雍彻施三桓。
齐韶犹肄习,太公避陈完。
唐民听伴侣,不复含悲酸。
乃知乐有源,钟鼓皆波澜。
昨者清明初,榆火始改钻。
景仁从许来,倾都咸聚观。
诸公竞邀迓,非独惜春残。
议乐不复对,书夕且穷欢。
来时桃李农,去日勺药兰。
三旬只须臾,驶若阪上丸。
轘辕逢雨别,惝恍归骑单。
东西步步远,回首祝加餐。
仍冀勉中和,心广体自胖。
《礼乐之争中的中和之道——诗人〈和景仁缑氏别后见寄〉新探》
这首长达六十四句的五言古诗,展现了北宋中期一场关于礼乐制度的思想交锋。诗人以史学家的洞见和哲学家的思辨,将一场具体的学术辩论升华为对传统文化传承方法的深刻思考。
诗中"至乐存要眇"至"大抵皆欺谰"十六句,勾勒出北宋礼乐研究的混乱局面。诗人用"竅厚潜锼剜"形容拘泥古制的保守派,以"妄取旧史刊"批评随意创新的改革派,揭示当时学者"古今互龃龉"的学术困境。这种观察源自他主持编修《资治通鉴》时对历史规律的把握,体现其"稽古而不泥古"的史学思想。
在"景仁信其说"至"芒刃难婴髋"的辩难中,诗人提出"中和"的解决之道。他以天地化育为喻("天地育万物"),将音乐美学与政治哲学相贯通,主张在"啴缓与噍杀"的极端之间寻求平衡。这种思想既是对《中庸》"致中和"理念的继承,也暗含对王安石激进改革的委婉批评。
诗末"昨者清明初"至结尾的叙事段落,以桃李到芍药的花期变换("来时桃李农,去日勺药兰"),暗喻学术讨论应当顺应时变。其中"轘辕逢雨别"的离别场景与"心广体自胖"的劝勉形成张力,既保持对友人的尊重,又坚守自己的学术立场,完美诠释了"和而不同"的士人交往准则。
这首作品在艺术上融合了议论文的思辨与抒情诗的感染力,将枯燥的学术讨论转化为"钟鼓皆波澜"的审美体验。在北宋儒学复兴的背景下,诗人以诗歌形式参与礼乐重建的讨论,展现了宋代士大夫将学术、政治与文学融会贯通的典型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