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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 先秦佚名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
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宫不备其宗器，宣其德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怀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艺，略则行志，假货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德以没其身。及怀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德，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德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德矣，是以贺。若不忧德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
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叔向贺贫》赏析
这篇先秦散文以叔向与韩宣子的对话展开，通过鲜明的历史对比，阐述了"德重于财"的深刻哲理。全文可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写韩宣子因贫而忧，叔向反而祝贺的戏剧性开场，引发悬念。这种反常态的祝贺方式立即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
第二层是全文核心，叔向列举栾氏和郤氏两个家族的兴衰史：栾武子虽贫却以德治国，家族得以保全；其子桓子奢靡无度，几乎招祸；其孙怀子改过修德，仍不免牵连。而郤昭子富可敌国却因无德遭灭族之祸。这些历史案例形成强烈对比，论证了"德者本也，财者末也"的道理。
第三层回归现实，叔向点明祝贺原因——韩宣子之贫恰是修德之机。韩宣子最终领悟，表达感激。这一转折展现了人物思想的升华。
艺术特色上，文章善用对比手法：贫与富、存与亡、贺与吊的对比贯穿全篇。历史事例的运用使说理生动具体，避免了枯燥说教。语言简洁有力，如"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寥寥数字就描绘出郤氏覆灭的惨状。
思想价值方面，文章批判了春秋时期贵族阶层追逐财富的风气，提出了"不患贫而患德之不建"的价值观，对当今社会仍有警示意义。这种重德轻财的思想，体现了先秦时期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
现代文译文：
叔向拜见韩宣子，韩宣子正为自己贫穷发愁，叔向却向他道贺。韩宣子说："我空有卿的名号却没有相应的财富，无法与其他卿大夫交往，所以忧愁。您却祝贺我，这是什么缘故？"
叔向回答说："从前栾武子没有百顷田地，家里连祭祀的器皿都不齐全，但他发扬美德，遵循法度，使晋国声名远播诸侯。诸侯亲近晋国，戎狄归附，从而使晋国走上正轨。他执法公正无私，避免了灾祸。传到桓子时，骄纵奢侈，贪得无厌，违法乱纪，放贷敛财，本应遭祸，却靠着武子的余德得以善终。到怀子时，改变桓子的恶行，恢复武子的美德，本可免祸，却因父亲罪孽牵连而逃亡楚国。"
"再说郤昭子，他的财富抵得上半个国库，家臣占了三军的一半，仗着财富和宠信，在国中骄横跋扈。结果他自己陈尸朝堂，宗族在绛城被灭。若不是这样，郤氏家族有八人担任大夫，三人位居卿位，荣耀至极，却一朝覆灭，无人同情，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德行啊。"
"现在您有栾武子那样的清贫，我认为您也能具备他的美德，所以祝贺。如果不忧虑德行未立，只愁财富不足，我哀悼都来不及，又有什么可祝贺的呢？"
韩宣子跪拜叩头说："我韩起差点走向灭亡，全靠您指点迷津。不仅是我个人蒙受您的恩惠，从先祖桓叔以下的子孙，都感激您的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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