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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 先秦佚名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斯干：建筑作为文明的隐喻
《斯干》是一首关于建筑的诗，更是一首关于文明的诗。在这首诗中，建筑行为被赋予了超越实用功能的深刻意义——它是对先祖的追续，是对家族未来的期许，更是对文明秩序的具象化表达。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开篇即以自然景观奠定全诗基调。溪水有序流淌，南山幽深静谧，这种自然秩序恰是人间秩序的镜像。诗人用"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比喻兄弟和睦，将植物生长的自然规律与人类社会关系相类比，暗示着理想的社会关系应当如同自然一般和谐有序。
建筑过程在诗中呈现出仪式化的特征。"约之阁阁，椓之橐橐"的筑墙声，不仅是施工的实况记录，更是文明战胜荒野的象征音。当"风雨攸除，鸟鼠攸去"，新建的屋宇成为区隔自然与文化的边界，标志着人类从自然状态步入文明状态的临界点。建筑的落成使"君子"获得了栖身之所("芋")与上升之阶("跻")，暗喻着文明对人的提升作用。
诗歌对建筑形态的描绘极具动态美感："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这些比喻将静态的建筑转化为充满生命力的意象，屋檐如人踮脚般轻盈，屋角如箭矢般锐利，屋顶如飞鸟展翅，整体如锦鸡腾空。这种将建筑生命化的表达，实则是将文明进程表现为一种有机生长。
建筑内部空间的描写同样意味深长。"殖殖其庭"的平坦庭院，"有觉其楹"的高大立柱，以及"哙哙其正，哕哕其冥"的光线变化，共同构成了一个层次分明的空间秩序。这个秩序不仅是物理空间的安排，更是社会关系的物质化呈现，最终达成"君子攸宁"的精神安定。
诗歌后半段转向生育主题，实则是建筑主题的自然延伸。房屋需要后代来延续其存在意义，因此梦境占卜与生育仪式成为建筑的配套叙事。"维熊维罴"预示生男，"维虺维蛇"预示生女，这种动物象征体系反映了先秦时期的性别认知。对男女不同的养育方式——男孩"弄之璋"，女孩"弄之瓦"——展现了早期社会性别角色的制度化区分。
《斯干》通过建筑叙事揭示了一个深刻道理：文明不仅存在于抽象观念中，更需要通过具体的物质形式来实现和传承。筑墙的椓椓声，屋檐的飞翘形态，室内的空间区隔，乃至新生儿的仪式化安置，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文明表达系统。在这个系统中，建筑既是文明的产物，也是生产文明的机器。
当代重读《斯干》，我们或可思考：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我们是否还能体会建筑与文明的这种血脉联系？当建筑沦为纯粹的功能容器，我们是否正在失去某种将物质空间转化为精神家园的文化能力？《斯干》提醒我们，真正的建筑永远是关于人类如何在世界中栖居的哲学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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