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 王冕
我行冀州路,默想古帝都。
水土或匪昔,禹贡书亦殊。
城郭类村坞,雨雪苦载涂。
丛薄聚冻禽,狐狸啸枯株。
寒云着我巾,寒风裂我襦。
盱衡一吐气,冻凌满髭须。
程程望烟火,道傍少人居。
小米无得买,浊醪无得酤。
土房桑树根,仿佛似酒垆。
徘徊问野老,可否借我厨?
野老欣笑迎,近前挽我裾。
热水温我手,火炕暖我躯。
丁宁勿洗面,洗面破皮肤。
我知老意仁,缓缓驱仆夫。
窃问老何族?云是奕世儒。
自从大朝来,所习亮匪初。
民人籍征戍,悉为弓矢徒。
纵有好儿孙,无异犬与猪。
至今成老翁,不识一字书。
典故无所考,礼义何所拘?
论及祖父时,痛入骨髓余。
我闻忽太息,执手空踌蹰。
踌蹰向苍天,何时更得甦?
饮泣不忍言,拂袖西南隅。
《冀州道中》现代文赏析与译文
赏析: 这首纪行诗以白描手法展现元代冀州的民生凋敝。诗人通过"寒云着我巾,寒风裂我襦"的切身感受,与"城郭类村坞"的城乡衰败形成双重映照。诗中野老形象的塑造尤为深刻——这位"奕世儒"的后代,在战乱征戍中沦为文盲,其"痛入骨髓"的家族记忆,折射出文化断层的社会悲剧。诗人以"冻凌满髭须"的细节和"执手空踌蹰"的动作,将个人寒苦与时代悲凉融为一体,最后"拂袖西南隅"的结笔,留下无尽苍凉的余韵。
现代文译文: 我行走在冀州的道路上/默默追忆这古老的帝都/水土已非昔日模样/连《禹贡》的记载都显得不同/城墙残破如荒村/雨雪让路途更加艰苦/灌木丛中蜷缩着冻僵的禽鸟/枯树上传来狐狸的哀嚎/寒云浸透我的头巾/北风撕裂我的短袄/抬头长叹一口气/冰凌就挂满了胡须/沿途寻找炊烟踪迹/路边却少见人居住/想买小米无处可买/想沽浊酒也无酒肆/桑树根旁的土坯房/依稀像当年的酒铺/我犹豫着询问村中老者/能否借厨房一用/老人欣喜地笑着迎接/上前拉住我的衣襟/用热水温暖我冻僵的手/让火炕烘热我冰凉的身/再三叮嘱不要洗脸/寒风吹袭会皴裂皮肤/我明白老人的善意/轻轻支开了随从/悄悄询问老人的家世/他说本是世代书香/自从新朝建立以来/所学早已不同以往/百姓都被征去当兵/全都成了持弓的武夫/纵使有了儿孙后代/也与猪狗没有差别/如今年迈成了老翁/竟不识得半个文字/经典典故无从考证/礼义道德更被抛弃/说到祖辈那个年代/痛苦深入骨髓深处/我听罢不禁长叹息/握着他手无言徘徊/徘徊中仰望苍天发问/何时才能重现生机/强忍泪水不忍再说/转身挥袖向西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