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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 左丘明
会于向，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离于瓜州，乃祖吾离被苫盖，蒙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
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德，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肴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掎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肴志也，岂敢离逷？令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携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何恶之能为？不与于会，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
宣子辞焉，使即事于会，成恺悌也。
《驹支不屈于晋》现代文赏析
【历史语境】 公元前559年，晋国在向地会盟诸侯，意图将姜戎首领驹支拘押问罪。这场外交冲突背后，是晋国为转移诸侯离心压力而寻找替罪羊的政治算计。范宣子的指责与驹支的辩驳，构成了一幕精彩的外交博弈。
【驹支答辩的艺术】 1. 历史叙事策略 驹支以"昔秦人负恃其众"开篇，将姜戎与晋国的关系置于百年历史长卷中展现。通过三代君主的交往史（惠公赐田、文公联合作战、当前侍奉），构建出完整的忠诚谱系。特别强调崤之战中"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的战术配合，用"捕鹿"的生动比喻，将抽象的政治联盟具象化。
2. 文化差异的智慧辩护 面对"言语漏泄"的指控，驹支提出三重差异论："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达"。这不仅是否认指控的依据，更暗含对中原文化优越论的解构——文化差异不等于政治异心。
3. 诗性智慧的终局 《青蝇》之赋的运用堪称绝妙。这首讽刺谗言的小雅诗篇，既维持了外交礼仪的体面，又将"谗人罔极"的谴责寓于经典之中。这种"引经据典"的辩论方式，展现了戎狄首领对中原文化的娴熟掌握。
【文本张力】 文中存在三重对比：晋国"执戎"的霸道与姜戎"不贰"的忠诚形成道德反差；范宣子"职女之由"的武断与驹支"岂敢离逷"的委屈构成情感对立；中原"贽币"礼仪与戎狄"饮食不同"形成文化映照。这些张力最终在"恺悌"的和谐中消解，体现了《左传》"宽柔以教"的政治理想。
【现代启示】 这段文本超越了"戎夏之辨"的局限，展现出： - 边缘族群通过掌握中心文化话语实现自我辩护的可能 - 文化差异不应成为政治猜忌的理由 - 历史记忆在族群认同中的建构作用 驹支的答辩，实为古代中国最早的文化多元主义宣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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