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杨慎
涧有流泉山有尘,结交易交心难亲。
古人所以叹,白首恒如新。
弹冠当途少知己,何况贫交多苦辛。
慎也早充观国宾,金马兰台献纳臣。
亨衢岂但履虎尾,逢时吐气婴龙鳞。
一朝远谪滨万死,旷野匪兕谁与邻。
旧游相弃不相识,平生怀抱空向人。
行路之难有如此,感慨令人思洗耳。
新知者谁张与刘,一见豁然忘旅忧。
晤言数晨夕,欢娱历春秋。
竹林不厌清狂客,漆园共拟逍遥游。
马鸣龙树访野寺,鸾吟凤笑登高丘。
山中日月自潇洒,眼前世事空悠悠。
穷途握手心尚尔,云天高义谁能俦。
刘子昨别皋桥头,君今复动西南驺。
故乡遥忆不可见,故人同心复异县。
枯鱼涸辙怀沬濡,穷鸟空林垂羽翰。
黯然销魂望去尘,徒有临岐泪如霰。
君上青云翼日车,我看明月隔天涯。
行欲寻仙三岛去,相思青鸟递瑶华。
《结交行赠张季文兼寄刘建之》现代文译文:
山涧有流水,山间有尘埃,结交容易交心却难。古人因此感叹,白发如新交情难。官场显达少知己,贫贱之交更艰辛。我曾是朝堂贵客,金马门兰台献策臣。仕途岂止踏虎尾,得志时敢触龙鳞。一朝贬谪濒万死,荒野无伴谁相邻。旧友相弃如陌路,平生抱负空对人。世路艰难竟至此,令人感慨欲洗尘。新交幸有张与刘,一见顿忘漂泊愁。朝夕畅谈无厌足,春秋欢聚乐悠悠。竹林不拒清狂客,漆园同作逍遥游。访野寺听龙树马鸣,登高丘闻鸾凤吟讴。山中岁月自潇洒,眼前世事皆浮沤。穷途握手情依旧,云天之谊谁能俦。刘君昨别皋桥畔,君今又向西南行。故乡遥望不可见,故人同心各一方。涸辙之鱼思水润,空林穷鸟垂倦翼。黯然销魂望尘去,歧路唯有泪如霰。君乘青云驾日车,我隔天涯望明月。欲寻仙山三岛去,相思托付青鸟递玉华。
赏析:
这首长诗以"交友"为主题,展现了诗人宦海沉浮中的人生感悟。全诗可分为四个情感层次:
1. 起首八句道出交友真谛,以"涧泉山尘"起兴,揭示"结交易,交心难"的永恒命题,暗含自身从显贵到贬谪的境遇反差。
2. "一朝远谪"至"空向人"六句,以猛虎、龙鳞等意象追忆往昔锋芒,对比当下"旷野无邻"的孤绝,形成强烈心理落差。
3. "新知者谁"至"谁能俦"十二句为诗眼,以竹林七贤、庄子漆园典故,描绘与张季文、刘建之的知音之乐,野寺高丘的访游,展现文人特有的精神逍遥。
4. 末段转入离别惆怅,连用"枯鱼涸辙""穷鸟空林"两个经典意象,将仕途困顿与知交离散的双重痛苦推向高潮。结尾"青云""明月"的时空对望,在三岛寻仙的浪漫想象中寄托情思。
艺术上,诗人善用对比手法(显达/贬谪、旧交/新知),典故自然融入(金马兰台、漆园逍遥),意象群精心构建(虎尾龙鳞象征宦海风险,鸾凤马鸣喻指知音共鸣)。全诗在七言古体框架中,情感由沉郁渐转旷达,最终归于仙逸,体现了明代士人在政治挫折中寻求精神超脱的典型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