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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孟郊
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 ——孟郊
月光有时晦，我心安所忘。 ——韩愈
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 ——孟郊
平生无百岁，岐路有四方。 ——韩愈
四方各异俗，适异非所将。 ——孟郊
驽蹄顾挫秣，逸翮遗稻粱。 ——韩愈
时危抱独沈，道泰怀同翔。 ——孟郊
独居久寂默，相顾聊慨慷。 ——韩愈
慨慷丈夫志，可以曜锋铓。 ——孟郊
蘧宁知卷舒，孔颜识行藏。 ——韩愈
殷鉴谅不远，佩兰永芬芳。 ——孟郊
苟无夫子听，谁使知音扬。 ——韩愈
心灵的对位法：诗人与韩愈《遣兴联句》中的精神共振
月光在唐代诗人的笔下，从来不只是自然景象。当诗人写下"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他与韩愈开启的不仅是一场文字游戏，更是一次灵魂的深度对谈。这首联句诗呈现了中唐知识分子特有的精神困境与超越之道——在政治失意中保持精神独立，在人生歧路上坚守道德操守，在知音难觅时仍不放弃对精神共鸣的追求。
联句诗这一形式本身，就是心灵共振的艺术外化。诗人与韩愈如同两位技艺高超的音乐家，在严格的格律框架下即兴演奏，却又创造出惊人的和谐。诗人以月光为喻开启对话，"写君庭中央"既是对韩愈的致意，也暗示着精神交流的渴望。韩愈随即以"月光有时晦"接续，承认理想与现实的距离，却以"我心安所忘"表明超越困境的态度。这种思想上的抛接球，构成了全诗的基本节奏。
诗中反复出现的"金石契"与"相思肠"、"独沈"与"同翔"、"寂默"与"慨慷"等对立意象，揭示了中唐士人的精神困境。诗人"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道出了对真挚情谊可能破裂的深层恐惧；韩愈"平生无百岁，岐路有四方"则回应以人生短暂的觉悟。这些诗句不再是简单的文字应对，而是两位诗人在人生低谷时的相互慰藉。他们共同面对的是一个价值混乱的时代，"四方各异俗，适异非所将"——各地的风俗差异巨大，但随波逐流并非他们的选择。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诗人与韩愈通过联句建构了一种精神贵族式的抵抗。"驽蹄顾挫秣，逸翮遗稻粱"——劣马只能满足于粗劣饲料，而卓越的鸟羽却会错过稻粱。韩愈用这一鲜明对比，表明他们宁愿保持精神的高洁，也不愿为物质利益屈膝。诗人随即以"时危抱独沈，道泰怀同翔"接应，暗示在危难时甘于孤独沉潜，待世道清明时再与同道比翼齐飞。这种对精神境界的坚守，使他们的联句超越了文字游戏，成为高尚人格的相互确认。
联句的后半部分转向对士人精神价值的正面建构。"慨慷丈夫志，可以曜锋铓"——诗人认为大丈夫的豪情壮志能使刀剑也为之闪耀；韩愈则引用"蘧宁知卷舒，孔颜识行藏"，以古代贤人懂得进退之道为例，暗示他们在逆境中仍保持精神独立。这种对古代贤人的追慕，实则是为自己寻找精神支柱。诗人"殷鉴谅不远，佩兰永芬芳"的宣言，表明历史教训并不遥远，而佩戴香兰象征的美德将永远芬芳。最终韩愈以"苟无夫子听，谁使知音扬"作结，将这场对话提升到知音相惜的高度——如果没有对方的倾听，自己的心声又如何能够彰显？
《遣兴联句》的独特价值在于，它记录了诗人与韩愈如何在诗歌唱和中完成自我救赎。联句过程中，两位诗人从最初的忧郁不安("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逐渐转向慷慨激昂("慨慷丈夫志，可以曜锋铓")，最终达到精神上的和解与超越("佩兰永芬芳")。这种情绪的流动与转变，不是单方面的情感宣泄，而是在相互激发中完成的灵魂净化。
当我们细读"我心随月光"与"月光有时晦"的呼应，"独居久寂默"与"相顾聊慨慷"的承接，能够感受到两颗孤独心灵如何在诗歌中寻找慰藉。诗人的忧虑与韩愈的宽解，韩愈的感慨与诗人的激昂，构成了一种精神上的互补。这种互补不仅缓解了各自的孤独感，更创造出一个高于个体的精神共同体。
《遣兴联句》最终证明，真正的诗歌对话能够超越时空限制，创造永恒的精神共鸣。诗人与韩愈通过诗句的衔接，不仅展示了诗歌技艺，更完成了一次心灵的相互照亮。在月光晦明不定的隐喻中，他们找到了知识分子在乱世中的精神定位——既清醒认识到"岐路有四方"的现实困境，又坚信"可以曜锋铓"的精神力量。这种既悲观又昂扬的态度，正是中唐优秀士人的典型心态，也是这首联句诗最动人的精神内核。
现代文译文：
我的心追随着月光，照耀在你庭院中央。 ——诗人 月光或有阴晴圆缺，我的心何以能遗忘。 ——韩愈 常忧虑金石般情谊，终断作相思愁肠。 ——诗人 人生难满百岁光阴，岔路通向四面八方。 ——韩愈 四方风俗各不相同，迁就非我心中所想。 ——诗人 劣马只顾劣质草料，良禽反错过稻粱。 ——韩愈 时局危难甘于沉潜，世道清明愿共翱翔。 ——诗人 独居日久沉默无言，相对唯有感慨激昂。 ——韩愈 大丈夫的慷慨壮志，可使刀剑闪耀锋芒。 ——诗人 蘧伯玉懂进退之道，孔子颜回知行止藏。 ——韩愈 历史教训并不遥远，身佩幽兰永葆芬芳。 ——诗人 若无先生倾听心声，谁能将知音声名传扬。 ——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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