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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柳宗元
道安本儒士，颇擅弓剑名。
二十游太行，暮闻号哭声。
疾驱前致问，有叟垂华缨。
言我故刺史，失职还西京。
偶为群盗得，毫缕无馀赢。
货财足非吝，二女皆娉婷。
苍黄见驱逐，谁识死与生。
便当此殒命，休复事晨征。
一闻激高义，眦裂肝胆横。
挂弓问所往，趫捷超峥嵘。
见盗寒涧阴，罗列方忿争。
一矢毙酋帅，馀党号且惊。
麾令递束缚，纆索相拄撑。
彼姝久褫魄，刃下俟诛刑。
却立不亲授，谕以从父行。
捃收自担肩，转道趋前程。
夜发敲石火，山林如昼明。
父子更抱持，涕血纷交零。
顿首愿归货，纳女称舅甥。
道安奋衣去，义重利固轻。
师婚古所病，合姓非用兵。
朅来事儒术，十载所能逞。
慷慨张徐州，朱邸扬前旌。
投躯获所愿，前马出王城。
辕门立奇士，淮水秋风生。
君侯既即世，麾下相欹倾。
立孤抗王命，钟鼓四野鸣。
横溃非所壅，逆节非所婴。
举头自引刃，顾义谁顾形。
烈士不忘死，所死在忠贞。
咄嗟徇权子，翕习犹趋荣。
我歌非悼死，所悼时世情。
《箭镞与儒冠：诗人笔下韦道安的双重生命图腾》
赏析： 这首叙事长诗以儒侠韦道安的一生为经纬，织就了唐代士人精神世界的壮阔图景。诗人以史笔为诗，通过三个典型场景的浓墨重彩，完成了对儒家"义利之辨"的深刻诠释。开篇太行山救难场景中，"一矢毙酋帅"的侠客身手与"却立不亲授"的君子风范形成奇妙共振，箭术与礼法在危机时刻达成完美统一。中段徐州幕府的生活则展现其"儒术"与"戎装"的日常融合，朱邸旌旗与淮水秋风构成动静相宜的文人武士形象。结尾"举头自引刃"的悲壮场景，将"忠贞"二字化作血写的注脚，使全诗在最高潮处完成对士人精神的终极定义。诗人特意以"我歌非悼死"作结，将个人悲剧升华为对时代价值的叩问。
现代文译文： 韦道安本是儒门书生，却以弓马武艺闻名。二十岁漫游太行山，日暮忽闻悲切哭声。快马上前询问缘由，见老者冠缨已垂落。自称原是州郡刺史，罢官归京路遇强人。细软财物尽被掠夺，两个女儿正值芳华。仓皇间被贼人驱赶，生死难料前途渺茫。老人欲在此了残生，不愿再受奔波之苦。听闻此语义愤填膺，肝胆俱裂目眦尽裂。挎弓问明盗匪去向，纵马翻越险峻山岭。寒涧深处发现贼众，正为分赃争吵不休。一箭射穿匪首咽喉，余党惊惶四散哀嚎。喝令盗匪互相捆绑，绳索缠绕成串拘押。少女久经惊吓失魂，刀锋之下待受屠戮。背身而立不亲相接，劝其随父速速归去。收拾行装亲自肩挑，改道护送踏上归程。夜间击石取火照明，山林亮如白昼通明。父女相拥痛哭流涕，血泪交织沾湿衣襟。叩首愿奉全部家财，欲嫁女儿结为姻亲。道安振衣决然离去，道义为重利禄何轻。以师为婚古来所忌，联姻岂是武力所求。十年潜心儒家经术，终得施展平生所学。慷慨投效徐州张公，朱门府前旌旗招展。得偿所愿投身军旅，骏马先行离开京城。辕门挺立奇伟之士，淮水秋风见证豪情。主帅溘然长逝之后，部属离心各怀异志。扶立遗孤违抗皇命，征鼓声响彻四野。大势已去不可阻挡，不愿屈从叛逆之举。昂首自刎以明心志，但求大义何惜此身。志士从来不畏死亡，只求死在忠诚路上。可叹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依旧竞相追逐虚荣。我作此歌非为悼亡，只为哀叹世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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