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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柳宗元
弱岁游玄圃，先容幸弃瑕。名劳长者记，文许后生夸。
鷃翼尝披隼，蓬心类倚麻。继酬天禄署，俱尉甸侯家。
宪府初收迹，丹墀共拜嘉。分行参瑞兽，传点乱宫鸦。
执简宁循枉，持书每去邪。鸾凤标魏阙，熊武负崇牙。
辨色宜相顾，倾心自不哗。金炉仄流月，紫殿启晨霞。
未竟迁乔乐，俄成失路嗟。还如渡辽水，更似谪长沙。
别怨秦城暮，途穷越岭斜。讼庭闲枳棘，候吏逐麋麚。
三载皇恩畅，千年圣历遐。朝宗延驾海，师役罢梁溠。
京邑搜贞干，南宫步渥洼。世惟材是梓，人仰骥中骅。
欻刺苗入地，仍逾赣石崖。礼容垂gb琫，戍备响錏鍜。
宠即郎官旧，威从太守加。建旟翻鸷鸟，负弩绕文蛇。
册府荣八命，中闱盛六珈。肯随胡质矫，方恶马融奢。
褒德符新换，怀仁道并遮。俗嫌龙节晚，朝讶介圭赊。
禹贡输苞匦，周官赋秉秅。雄风吞七泽，异产控三巴。
即事观农稼，因时展物华。秋原被兰叶，春渚涨桃花。
令肃军无扰，程悬市禁贳。不应虞竭泽，宁复叹栖苴。
蹀躞驺先驾，笼铜鼓报衙。染毫东国素，濡印锦溪砂。
货积舟难泊，人归山倍畬。吴歈工折柳，楚舞旧传芭。
隐几松为曲，倾樽石作污。寒初荣橘柚，夏首荐枇杷。
祀变荆巫祷，风移鲁妇髽。已闻施恺悌，还睹正奇邪。
慕友惭连璧，言姻喜附葭。沉埋全死地，流落半生涯。
入郡腰恒折，逢人手尽叉。敢辞亲耻污，唯恐长疵瘕。
善幻迷冰火，齐谐笑柏涂。东门牛屡饭，中散虱空爬。
逸戏看猿斗，殊音辨马挝。渚行狐作孽，林宿鸟为ff。
同病忧能老，新声厉似姱。岂知千仞坠，只为一毫差。
守道甘长绝，明心欲自gn。贮愁听夜雨，隔泪数残葩。
枭族音常聒，豺群喙竞呀。岸芦翻毒蜃，谿竹斗狂犘。
野鹜行看弋，江鱼或共叉。瘴氛恒积润，讹火亟生煆。
耳静烦喧蚁，魂惊怯怒蛙。风枝散陈叶，霜蔓綖寒瓜。
雾密前山桂，冰枯曲沼蕸。思乡比庄舄，遁世遇眭夸。
渔舍茨荒草，村桥卧古槎。御寒衾用罽，挹水勺仍椰。
窗蠹惟潜蝎，甍涎竞缀蜗。引泉开故窦，护药插新笆。
树怪花因槲，虫怜目待虾。骤歌喉易嗄，饶醉鼻成齄。
曳捶牵羸马，垂蓑牧艾豭。已看能类鳖，犹讶雉为鷨。
谁采中原菽，徒巾下泽车。俚儿供苦笋，伧父馈酸楂。
劝策扶危杖，邀持当酒茶。道流征短褐，禅客会袈裟。
香饭舂菰米，珍蔬折五茄。方期饮甘露，更欲吸流霞。
屋鼠从穿兀，林狙任攫拏。春衫裁白纻，朝帽挂乌纱。
屡叹恢恢网，频摇肃肃罝。衰荣因蓂荚，盈缺几虾蟆。
路识沟边柳，城闻陇上笳。共思捐佩处，千骑拥青緺。
《谪途心印：诗人澧州书怀的宦海沉浮录》
赏析： 这首六百余字的长诗是诗人贬谪时期的灵魂自画像。诗人以"弱岁游玄圃"开篇，用"鷃翼披隼"的意象暗喻早年政治抱负，却在"蓬心倚麻"的转折中，将长安时期的意气风发与贬谪澧州的落拓困顿形成强烈反差。诗中"金炉仄流月"与"紫殿启晨霞"的宫廷记忆，与"讼庭闲枳棘"的蛮荒现实构成时空对话，政治失意者在"千仞坠"与"一毫差"的哲思中，完成对命运无常的深刻认知。
诗人运用"禹贡""周官"等典章意象建构政治理想，又以"橘柚""枇杷"等南方风物重构生活空间。在"野鹜行看弋"与"江鱼或共叉"的日常观察里，贬谪者的目光从庙堂转向江湖。结尾"千骑拥青緺"的想象性场景，既是对往昔荣耀的追忆，更是对政治清明的期许，在虚实相生中完成精神突围。
现代文译文：
少年时漫游帝王苑囿，幸蒙包容宽恕瑕疵。名声劳烦长者记取，文章赢得后辈夸赞。鹌鹑翅膀曾挑战苍鹰，蓬草心思总依附麻茎。继任天禄阁的职位，同做诸侯封地的县尉。御史台初留足迹，丹墀前共受嘉奖。分行时瑞兽参拜，传令时惊乱宫鸦。持简册岂肯循私，捧文书常祛奸邪。鸾凤装饰魏阙宫门，熊虎背负牙旗巍峨。察言观色当相顾，倾心相交自无喧。金炉旁月光斜照，紫殿前朝霞初开。未及享受升迁喜，转眼已成失路人。恍如当年渡辽水，更似今日谪长沙。离别长安暮色怨，穷途越岭夕阳斜。公堂冷落生荆棘，差役追逐麋鹿踪。三载皇恩虽浩荡，千年圣运终渺茫。诸侯朝见如海汇，兵役停息梁溠静。京城选拔真栋梁，南宫漫步渥洼地。世人只认良材木，百姓仰望骏马群。突然贬谪苗疆地，又过赣江险石崖。礼器垂挂玉装饰，戍守兵器响铮錚。恩宠仍是旧郎官，威严新添太守印。旌旗翻飞似猛禽，弓弩环绕如文蛇。册府荣耀八命尊，内室华盛六珈饰。岂效胡质假清高，正厌马融真奢靡。褒奖德政新颁令，怀柔仁道广施行。民间怨龙节来迟，朝廷惊玉圭逾期。贡品如禹贡装箱，赋税按周官计量。雄风席卷云梦泽，奇货掌控巴蜀地。即事观察农事忙，顺应时节赏物华。秋野兰叶覆大地，春江桃花涨水面。军令肃整无惊扰，市规高悬禁赊欠。不必担忧泽枯竭，岂会悲叹草寄生。侍从蹀躞先驾车，铜鼓隆隆报升堂。东国素帛染墨毫，锦溪朱砂濡印章。货物堆积船难泊，百姓归山勤烧畲。吴歌善唱折杨柳，楚舞长传芭蕉曲。松木几案成琴台，石上倾酒作污尊。初寒时节橘柚熟，夏始便献枇杷果。祭祀已改荆巫礼，风俗渐变鲁妇妆。既见仁政广施行，又睹正道压邪气。慕友自惭双璧映，联姻喜得葭莩亲。埋没在这死绝地，漂泊半生如转蓬。入郡拜谒常折腰，逢人作揖手尽叉。岂敢推辞亲人辱，唯恐长久留瑕疵。幻术迷惑冰与火，笑话讥讽柏与涂。东门祭祖牛屡食，中散晒书虱空爬。闲看猿猴相嬉斗，细辨马鞭异乡音。水边行走狐作祟，林中夜宿鸟惊飞。同病相怜忧早老，新诗锐利似锋刃。谁知千丈悬崖坠，只因毫厘差错生。坚守正道甘长弃，澄明心境欲自照。夜雨淅沥贮愁听，泪眼朦胧数残花。猫头鹰群声嘈杂，豺狼争食嘴大张。岸芦丛中毒蛇窜，溪竹林中野牛斗。野鸭游过看箭射，江鱼浮起用叉捕。瘴气常年积湿润，野火突然生煅烧。耳根清静厌蚁闹，魂魄惊怯怕蛙鸣。风吹枯枝散陈叶，霜打藤蔓缠寒瓜。前山桂树雾锁密，曲沼荷花冰封枯。思乡情切似庄舄，避世偶遇如眭夸。渔家茅舍荒草盖，村头古桥卧断槎。御寒被褥用毛毡，舀水勺子仍椰壳。窗蛀虫潜成蝎穴，檐溜涎结满蜗痕。引泉疏通旧石缝，护药插编新竹篱。怪树开花因槲寄，怜虫睁眼待虾食。放声高歌喉易哑，纵酒大醉鼻通红。拖杖牵着瘦马走，披蓑牧养老母猪。已见人能似鳖缩，还惊野鸡变彩禽。谁采中原故乡豆，空乘下泽田间车。乡童献上苦竹笋，老农赠予酸山楂。劝拄危杖扶身走，邀端茶碗当酒饮。道士穿着粗布衣，僧侣聚会披袈裟。香饭舂捣菰米做，佳肴采摘五茄烹。正待畅饮甘露水，更想吸食流霞彩。屋鼠任它穿梁跑，林猴由它摘果闹。春衣裁制白纻布，朝帽悬挂黑纱巾。屡叹天网虽恢恢，频摇肃肃捕兽器。盛衰当如蓂荚草，圆缺恰似蟾蜍月。认得路边沟旁柳，听见城头陇上笳。共想当年解佩处，千骑簇拥青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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