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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闻一多
啊！我的灵魂底灵魂！
我的生命底生命，
我一生底失败，一生底亏欠，
如今要都在你身上补足追偿，
但是我有什么
可以求于你的呢？
让我淹死在你眼睛底汪波里！
让我烧死在你心房底熔炉里！
让我醉死在你音乐底琼醪里！
让我闷死在你呼吸底馥郁里！
不然，就让你的尊严羞死我！
让你的酷冷冻死我！
认你那无情的牙齿咬死我！
让那寡恩的毒剑螫死我！
你若赏给我快乐，
我就快乐死了；
你若赐给我痛苦，
我也痛苦死了；
死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死是我对你无上的贡献。
《死》现代文译文：
我的灵魂中的灵魂啊！ 我生命中的生命！ 这一生的挫败与遗憾， 都要在你这里得到补偿。 可我有什么资格向你索取呢？
请让我沉溺在你眼眸的深潭中窒息， 请让我在你心房的熔炉里焚为灰烬， 请让我醉倒在你旋律的琼浆里长眠， 请让我窒息在你芬芳的吐息之间。
若不能这样， 就用你的高贵让我羞愧而亡， 用你的冰冷将我冻结成霜， 让你锋利的齿列咬断我的脉搏， 让你无情的毒刺贯穿我的心脏。
你赐予欢愉，我就在极乐中逝去； 你施加痛楚，我就在煎熬中消亡。 死亡是我唯一的祈求， 死亡是我最虔诚的献祭。
赏析：
诗人这首《死》展现了极致浪漫主义下的献祭式爱情观，全诗以排山倒海的排比句式构筑出炽烈的情感金字塔。
诗歌开篇以"灵魂底灵魂"的递进式称谓，将爱人神圣化，形成宗教般的崇拜语境。随后四组"让我...死"的排比，分别对应视觉（眼睛）、触觉（心房）、听觉（音乐）、嗅觉（呼吸）的多感官描写，构建出立体化的情欲空间。诗人用"汪波""熔炉""琼醪""馥郁"等意象，将死亡诗意化为感官的极致体验。
转折处的"不然"引出另一重死亡想象，四个"让..."的排比从主动献祭转向被动受刑，形成情感张力的二重奏。最后点明"死"的双重意义——既是终极索求，亦是最高奉献，这种悖论式表达揭示了爱情中受虐与奉献并存的复杂心理。
全诗38行中出现18个"死"字，通过词语的高频重复形成咒语般的节奏，配合分号构成的呼吸停顿，营造出近乎窒息的抒情效果。这种极端化的情感表达，既继承了屈原《离骚》的殉道传统，又带有波德莱尔式的颓废美学，堪称中国现代主义诗歌的经典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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