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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杜牧
京江水清滑，生女白如脂。其间杜秋者，不劳朱粉施。
老濞即山铸，后庭千双眉。秋持玉斝醉，与唱金缕衣。
濞既白首叛，秋亦红泪滋。吴江落日渡，灞岸绿杨垂。
联裾见天子，盼眄独依依。椒壁悬锦幕，镜奁蟠蛟螭。
低鬟认新宠，窈袅复融怡。月上白璧门，桂影凉参差。
金阶露新重，闲捻紫箫吹。莓苔夹城路，南苑雁初飞。
红粉羽林杖，独赐辟邪旗。归来煮豹胎，餍饫不能饴。
咸池升日庆，铜雀分香悲。雷音后车远，事往落花时。
燕禖得皇子，壮发绿緌緌，画堂授傅姆，天人亲捧持。
虎睛珠络褓，金盘犀镇帷。长杨射熊罴，武帐弄哑咿。
渐抛竹马剧，稍出舞鸡奇。崭崭整冠珮，侍宴坐瑶池。
眉宇俨图画，神秀射朝辉。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
王幽茅土削，秋放故乡归。觚棱拂斗极，回首尚迟迟。
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潼关识旧吏，吏发已如丝。
却唤吴江渡，舟人那得知。归来四邻改，茂苑草菲菲。
清血洒不尽，仰天知问谁。寒衣一匹素，夜借邻人机。
我昨金陵过，闻之为歔欷。自古皆一贯，变化安能推。
夏姬灭两国，逃作巫臣姬。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
织室魏豹俘，作汉太平基。误置代籍中，两朝尊母仪。
光武绍高祖，本系生唐儿。珊瑚破高齐，作婢舂黄糜。
萧后去扬州，突厥为阏氏。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难期。
射钩后呼父，钓翁王者师。无国要孟子，有人毁仲尼。
秦因逐客令，柄归丞相斯。安知魏齐首，见断箦中尸。
给丧蹶张辈，廊庙冠峨危。珥貂七叶贵，何妨戎虏支。
苏武却生返，邓通终死饥。主张既难测，翻覆亦其宜。
地尽有何物，天外复何之。指何为而捉，足何为而驰。
耳何为而听，目何为而窥。已身不自晓，此外何思惟。
因倾一樽酒，题作杜秋诗。愁来独长咏，聊可以自怡。
《杜秋娘诗》现代文赏析与译文
【诗歌赏析】 这首长篇叙事诗以杜秋娘跌宕起伏的一生为线索，展现了唐代宫廷女性的命运浮沉。诗人以史笔写诗，通过杜秋娘从得宠到放归的人生轨迹，折射出王朝兴衰与命运无常的深刻主题。
诗歌艺术特色鲜明： 1. 时空交错的结构：以"四朝三十载"为时间轴，穿插宫廷场景与民间境遇的对比 2. 虚实相生的笔法：既有"椒壁悬锦幕"的实景描写，又有"似梦复疑非"的虚幻感受 3. 历史典故的密集运用：通过夏姬、西施等十余个历史人物，构建起宏大的命运参照系 4. 哲学思考的升华：结尾对天地人生的终极追问，使诗歌超越个人叙事，达到形而上的高度
【现代文译文】
京江水清润如脂，养育女儿肌肤似雪凝。众多佳丽中的杜秋娘，不施粉黛自倾城。吴王濞开山铸钱时，后宫佳丽三千人。秋娘执玉杯醉歌舞，金缕衣曲动君心。白首吴王终叛乱，秋娘血泪湿罗巾。吴江落日孤舟渡，灞岸杨柳空垂荫。
朱衣联袂见天子，秋波流转独承恩。椒房锦幕映华彩，妆奁蛟龙盘镜心。低垂云鬓得新宠，婀娜多姿悦圣心。月照宫门白如璧，桂影婆娑夜已深。玉阶新露重，闲把紫箫吟。苔痕满御道，南苑初飞禽。红妆执羽林杖，独赐辟邪旗旌。归来烹煮豹胎宴，珍馐满案难下咽。
咸池日升庆盛典，铜雀分香悲离分。銮驾远去雷音寂，往事如花委轻尘。祥云降下皇长子，乌发垂肩绿丝新。画堂傅母授礼仪，天人共护掌上珍。虎睛珍珠缀襁褓，金盘犀角镇帷屏。长杨宫前射猛兽，武帐咿呀学语声。渐弃竹马童戏乐，初显斗鸡少年英。衣冠整肃佩玉响，瑶池侍宴沐天恩。眉目如画凝神采，朝晖映照气凌云。
桐木偶人方寸乱，江充巫蛊终自焚。王遭幽禁封地削，秋娘遣返故乡门。宫阙飞檐触北斗，回首踟蹰泪沾襟。历经四朝三十载，恍若梦境疑非真。潼关重逢旧时吏，鬓发如丝不相认。再唤吴江渡口船，舟子怎知宦游人。归来故里沧桑变，荒园野草没阶深。血泪洒尽恨难尽，仰问苍天无应声。素布一匹寒衣料，夜借邻家织机鸣。
我过金陵闻此事，不禁长叹泪沾巾。自古兴亡同此理，命运变幻谁能论？夏姬倾覆两国亡，终作巫臣帐里人。西施离越入吴宫，随鸱夷子泛江心。薄姬本是魏王俘，却为汉室奠基臣。误入代王名册中，两朝尊为太后身。光武承继高祖业，实由唐儿血脉存。冯妃曾破高齐国，沦为婢女舂米人。萧后远嫁突厥去，可汗帐中称阏氏。
女子命运尚如此，士人前程更难期。射钩仇人呼仲父，钓翁吕尚为帝师。孟子周游列国弃，仲尼身后谤满尘。秦王下逐客令时，李斯终得相位尊。谁知魏齐逃亡客，筐中断首示仇人。丧事吹手蹶张辈，竟戴峨冠立庙廷。七世珥貂显贵者，原是胡虏后代根。苏武北海得生还，邓通铜山饿殍身。
天意从来不可测，世事翻覆本常情。大地尽头有何物？苍穹之外复何存？手指为何能抓握？双足因何可驰奔？耳朵凭何听声响？眼睛怎样见物形？自身尚且难参透，何必他处苦追寻。且倾一杯浊酒尽，为作这首杜秋吟。愁来独自长声诵，暂借诗酒慰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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