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黄景仁
束发读君诗,今来展君墓。
清风江上洒然来,我欲因之寄微慕。
呜呼,有才如君不免死,我固知君死非死。
长星落地三千年,此是昆明劫灰耳。
高冠岌岌佩陆离,纵横击剑胸中奇。
陶镕屈宋入《大雅》,挥洒日月成瑰词。
当时有君无著处,即今遗躅犹相思。
醒时兀兀醉千首,应是鸿濛借君手。
乾坤无事入怀抱,只有求仙与饮酒。
一生低首惟宣城,墓门正对青山青。
风流辉映今犹昔,更有灞桥驴背客。
此间地下真可观,怪底江山总生色。
江山终古月明里,醉魄沈沈呼不起。
锦袍画舫寂无人,隐隐歌声绕江水。
残膏剩粉洒六合,犹作人间万馀子。
与君同时杜拾遗,窆石却在潇湘湄。
我昔南行曾访之,衡云惨惨通九疑。
即论身后归骨地,俨与诗境同分驰。
终嫌此老太愤激,我所师者非公谁。
人生百年要行乐,一日千杯苦不足。
笑看樵牧语斜阳,死当埋我兹山麓。
《太白墓》现代文译文:
少年时束发读你的诗篇,今日来瞻仰你的墓园。江上清风徐徐吹来,我想借它寄去微薄的仰慕。唉!才华如你也难免一死,但我深知你的死亡并非终结。像彗星坠落已三千年,这不过是昆明池劫火的余灰。你头戴高冠腰佩长剑,胸中奇气在剑锋纵横。熔铸屈原宋玉入大雅,挥洒日月成就瑰丽诗章。当年有你却无处容身,如今遗迹仍令人怀想。清醒时苦吟醉后千篇,定是造化借你之手书写。天地万物都入你胸怀,平生只爱寻仙与纵酒。一生只向谢朓低首,墓门正对青青敬亭山。风流文采古今辉映,还有灞桥驴背的贾岛。这地底世界当真精彩,难怪江山处处生辉。明月永远照耀着江山,醉魂沉沉再难唤醒。锦袍画舫已无人踪,唯有隐约歌声绕江流。你遗留的文采润泽天下,化作人间万千诗人。与你同时的杜拾遗,墓碑却立在潇湘水畔。我曾南行寻访故迹,衡山阴云连接九嶷。比较你们身后归所,竟与诗境截然不同。终究嫌这老杜太愤激,我要师法的除你还有谁?人生百年应当行乐,一日千杯犹嫌不够。笑看樵夫牧童话斜阳,死后请埋我在这山脚。
赏析:
这首七古长诗展现了诗人对李白旷达诗风的追慕,全诗以"墓"为线索,在现实祭扫与精神对话间自由切换。诗人运用"长星落地"的壮阔意象,将李白比作划过天际的彗星,其光芒虽经三千年而不灭。诗中"陶镕屈宋入大雅"四句,精准概括了李白熔铸前人、自成一格的创作特色。通过对比杜甫"潇湘湄"的凄凉归所,凸显李白"青山青"墓地的明朗气象,体现诗人对两种诗歌美学的价值判断。结尾"笑看樵牧"的洒脱,与开篇"束发读诗"的虔诚形成闭环,完成从追慕到效仿的精神升华。全诗既是对诗仙的礼赞,也是诗人自我艺术追求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