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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黄庭坚
有美一人兮，临清秋而太息。伤天形之缺然兮，与有足者同堂而并席。傥尝获罪於天兮，使而至於斯极。夫阴凝而阳化兮，冲气饪而为和。骈拇所以为少，枝指所以为多。谓天任汝以道兮，曾是形畸而貌独。天厌弃汝兮，修汝德而谓何。中无所考此耿耿兮，独遡风而浩歌。歌曰父耶母耶，人乎天乎。才之为祥，固不若不才之全乎。非天地之私兮，又非父母之愿也。慨伏思而不得兮，梦漂漂而行远。逆真人於轩台兮，请端策而徵衍。遇水盈之坎坎兮，得山麓而为蹇。虽御良而马服兮，犹往蹇而来连。艮之初六来告休兮，艮其趾而无咎。如风日之过河兮，人谓守水而为耗。知水性之循环兮，曾何损益之足道。蚿百足之狂攘兮，夔踸踔以行地。蛇虺蔓延不自好兮，谓风蓬蓬而无似物。怜物之无穷兮，目尚为心之仆隶。夫精於形器之表兮，视四体百骸其在外。予将执汝手兮，游乎浩荡之会凭天津而渥发兮，揽日月以为佩。嗟不知去来之为我兮，天下莫予之为对。恐路远而多岐兮，聊赠汝以指南。将雍容於胜日兮，尝试为汝而妄谈。
《悲秋》现代文译文：
有位美人啊，对着清秋长叹息。 哀伤天生的残缺啊，与健全者同坐共席。 或许曾得罪上天啊，才使我沦落至此境。 阴气凝结阳气化生啊，元气调和成太和。 骈拇虽少却是常态啊，枝指虽多反成异数。 说天道赋予你使命啊，为何独予畸形容貌？ 若上天已厌弃你啊，修德又有何意义？ 心中郁结无处考证啊，独迎秋风放声歌。 歌中唱道：父母啊！苍天啊！ 才华反成灾祸啊，不如平庸得保全。 非天地存心偏私啊，亦非父母所情愿。 忧思郁结难排解啊，魂魄飘荡行远方。 轩台遇仙求指引啊，请为我占卜前程。 遇坎卦水势滔滔啊，得艮卦山路崎岖。 纵有良马与御手啊，前行仍艰难连连。 艮卦初六示休止啊，停住脚步无灾殃。 如风吹日照河面啊，人说守水是虚耗。 知水性循环往复啊，得失何必挂心头？ 百足虫狂乱爬行啊，独脚夔跳跃前进。 毒蛇蜿蜒不自爱啊，笑风无形似虚无。 悲叹万物无穷尽啊，眼睛终为心奴仆。 若能超脱形骸外啊，视四肢百骸如外物。 我愿执你之手啊，同游天地盛会中。 倚银河沐浴长发啊，摘日月为佩饰。 可叹不明来去本我啊，天下无人可对话。 恐前路遥多歧途啊，权且赠你指南针。 待他日从容相对啊，再为你畅谈妄言。
赏析：
这首《悲秋》展现了诗人在逆境中的哲学思考，全诗以"残缺者"的视角展开三层深刻思辨：
一、天命之惑（1-16句） 开篇"清秋太息"奠定悲凉基调，诗人以"骈拇""枝指"为喻，质问天道不公。采用"歌曰"的特殊形式，将"才之为祥，固不若不才之全"的悖论推向极致，展现儒家"天命观"与现实的剧烈冲突。
二、求索之路（17-34句） 通过"遇真人""占卜"的意象群，构建精神求索的象征系统。巧妙化用《周易》坎、艮二卦，以"水盈坎坎""山麓为蹇"喻人生困境，却得出"艮其趾而无咎"的智慧，体现道家顺应自然的哲学。
三、超脱之境（35-结尾） "执手游浩荡"的想象达到高潮，诗人创造性地将"天津渥发""日月为佩"的瑰丽意象与"指南针"的实用器物并置，暗示精神解脱需要诗性想象与现实指引的结合。结尾"妄谈"的自嘲，恰是诗人"以俗为雅"诗学的典型体现。
全诗在艺术上呈现三大特色： 1. 意象系统的三重构建：从身体残缺到卦象占卜，终至宇宙遨游 2. 哲学思辨的辩证推进：儒家质疑→道家顺应→佛家超脱 3. 语言风格的矛盾统一：楚辞体式与宋代理趣的完美融合
此诗堪称宋代哲理诗的典范，将个人身世之感升华为对生命本质的终极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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