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袁枚
有钱某者,赴市归晚,行山麓间。
突出狼数十,环而欲噬。
迫甚,见道旁有积薪高丈许,急攀跻执掘?,爬上避之。
狼莫能登,内有数狼驰去。
少焉,簇拥一兽来,俨舆卒之舁官人者,坐之当中。
众狼侧耳于其口傍,若密语俯听状。
少顷,各跃起,将薪自下抽取,枝条几散溃矣。
钱大骇,呼救。
良久,适有樵伙闻声,共喊而至,狼惊散去,而舁来之兽独存,钱乃与各樵者谛视之。
类狼非狼,圆睛短颈,长喙怒牙,后足长而软,不能起立,声若猿啼。
钱曰:“噫!吾与汝素无仇,乃为狼军师谋主,欲伤我耶!”兽叩头哀嘶,若悔恨状。
乃共挟至前村酒肆中,烹而食之。
《狼军师》赏析
诗人此篇以精炼笔法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山野遇险图。开篇"赴市归晚"四字即埋下危机伏笔,暮色中的山麓成为狼群天然的猎场。当数十匹狼"环而欲噬"时,钱某攀爬柴堆的求生之举,展现出人在绝境中的机敏。
文中对"狼军师"的描写尤为传神:众狼"俨舆卒之舁官人者"的仪仗,凸显其尊贵地位;"侧耳于其口傍"的细节,活画出狼群听令的军事化组织。这个"类狼非狼"的怪物,以其"圆睛短颈,长喙怒牙"的怪异相貌,成为整篇最具寓言色彩的意象——它象征着人性中为恶势力出谋划策的阴暗面。
结局的反转颇具戏剧性:当樵夫们赶来时,这个发号施令的"军师"却因"后足长而软"无法逃脱,最终在"叩头哀嘶"中被烹食。诗人以此暗讽那些助纣为虐者终将自食恶果,其"若悔恨状"的描写,又透露出对人性弱点的悲悯。
现代文译文:
有个姓钱的人,从集市回来晚了,走到山脚下时,突然窜出几十只狼,围住他要咬。情急之下,他看见路边有堆一丈多高的柴垛,赶紧抓住柴枝爬上去躲避。狼群爬不上去,其中有几只狼跑开了。不一会儿,它们簇拥着一头怪兽回来,就像衙役抬着官员那样,让那怪兽坐在中间。群狼都凑在它嘴边,像是在听它低声吩咐。片刻后,狼群突然跳起来,从下面抽拽柴垛的枝条,柴垛眼看就要散架。钱某吓得大声呼救。
过了好久,正好有伙樵夫听见喊声,吆喝着赶来,狼群受惊逃散,只剩下被抬来的那头怪兽。钱某和樵夫们仔细端详:这东西像狼又不是狼,圆眼睛短脖子,长嘴巴獠牙外露,后腿长而无力,站不起来,叫声像猿猴哀鸣。钱某说:"唉!我与你素无冤仇,你却给狼群当军师出主意要害我!"那怪兽跪地叩头,发出凄厉的哀鸣,一副悔恨的样子。众人便把它押到前面村子的酒馆,煮着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