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王勃
临高台,高台迢递绝浮埃。瑶轩绮构何崔嵬,
鸾歌凤吹清且哀。俯瞰长安道,萋萋御沟草。
斜对甘泉路,苍苍茂陵树。高台四望同,
帝乡佳气郁葱葱。紫阁丹楼纷照耀,璧房锦殿相玲珑。
东弥长乐观,西指未央宫。赤城映朝日,绿树摇春风。
旗亭百隧开新市,甲第千甍分戚里。朱轮翠盖不胜春,
叠榭层楹相对起。复有青楼大道中,绣户文窗雕绮栊。
锦衾夜不襞,罗帷昼未空。歌屏朝掩翠,妆镜晚窥红。
为君安宝髻,蛾眉罢花丛。尘间狭路黯将暮,
云间月色明如素。鸳鸯池上两两飞,凤凰楼下双双度。
物色正如此,佳期那不顾。银鞍绣毂盛繁华,
可怜今夜宿娼家。娼家少妇不须颦,东园桃李片时春。
君看旧日高台处,柏梁铜雀生黄尘。
《临高台》现代文译文:
登上巍峨的高台,石阶绵延隔绝了尘世的浮灰。玉饰的轩廊彩绘的楼阁何等雄伟,笙箫奏出的仙乐清越又含着哀愁。俯看长安城的街道,御沟边的青草郁郁葱葱。斜望通向甘泉宫的道路,茂陵的古树苍翠连天。站在高台环视四方,帝都的祥瑞之气郁郁葱葱。紫红的楼阁朱红的宫阙交相辉映,玉璧装饰的房舍锦绣铺就的殿堂精巧玲珑。向东延伸至长乐宫的观台,往西连接着未央宫阙。赤色宫墙映着朝阳,绿树枝条摇曳在春风中。
集市里旗亭林立巷道纵横,豪门大宅的千重屋脊划分着贵族街坊。朱漆车轮翠羽车盖载不动这满城春色,层叠的台榭高耸的檐柱相对而立。更有那大道旁的青楼妓馆,雕花的门窗垂着锦绣帘栊。织锦的被褥夜晚不曾折叠,轻罗的帐幔白昼也未收起。早晨歌女的屏风掩着翡翠,黄昏佳人的妆镜映着胭红。为你精心梳理宝髻,画罢蛾眉离开花丛。
尘世间的狭路渐渐昏暗,云层里的月光皎洁如素绢。鸳鸯池上成双成对地飞翔,凤凰楼下俪影双双地经过。眼前景物正如此美好,怎能辜负这良辰美景?装饰银鞍的马车彰显着富贵,可叹今夜要留宿在娼妓之家。青楼里的少妇不必蹙眉,东园的桃李不过片刻春光。且看昔日繁华的高台旧址,柏梁台铜雀台早已化作黄尘。
赏析:
诗人这首《临高台》以登高远眺的视角,展现了初唐长安城的盛世图景与诗人深沉的时空之思。全诗可分为三个艺术层次:
一、空间铺陈的壮阔美。诗人以"迢递绝浮埃"的高台为观察点,用"俯瞰""斜对""四望"等视角变换,构建出立体化的都城全景。紫阁丹楼、璧房锦殿的璀璨,长乐观与未央宫的恢弘,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特别是"赤城映朝日,绿树摇春风"的明丽对仗,将帝都的生机具象化。
二、盛世镜像的辩证观。诗中繁华描写暗含双重意味:旗亭百隧、甲第千甍展现物质丰饶,而青楼绣户、锦衾罗帷则暗示享乐之风。"朱轮翠盖不胜春"的"不胜"二字,微妙透露出对浮华过盛的隐忧。这种对盛世既赞叹又警醒的态度,体现了年轻诗人难得的清醒。
三、历史沉思的哲学深度。结尾笔锋突转,以"柏梁铜雀生黄尘"的沧桑意象,将眼前的繁华置于历史长河中审视。娼家少妇与东园桃李的短暂春光,成为整个盛世的隐喻。这种由空间体验到时间感悟的升华,使诗歌超越了一般都城题材的局限,展现出"四杰"特有的历史穿透力。
在艺术表现上,诗人将六朝宫体诗的华美辞藻与唐初新变的雄浑气魄相结合,形成"清且哀"的独特美学风格。对偶工整而不板滞,用典自然而不晦涩,尤其"尘间狭路黯将暮,云间月色明如素"的意境对比,开创了后来登临诗"乐极生悲"的抒情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