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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辛弃疾
山下千林花太俗。山上一枝看不足。春风正在此花边，菖蒲自蘸清溪绿。与花同草木。问谁风雨飘零速。莫怨歌，夜深岩下，惊动白云宿。病怯残年频自卜。老爱遗编难细读。苦无妙手画於菟，人间雕刻真成鹄。梦中人似玉。觉来更忆腰如束。许多愁，问君有酒，何不日丝竹。
孤芳与残年：诗人《归朝欢》中的生命悖论
"山下千林花太俗。山上一枝看不足。"开篇两句，诗人便以惊人的视觉对比构建了一个审美空间。山下的千林繁花被他判为"太俗"，而山上的一枝独秀却"看不足"。这不是简单的数量对比，而是诗人审美取向的宣言——他拒绝随波逐流的繁华，追求遗世独立的孤高。这种审美选择背后，是诗人对自我生命姿态的确认，也是他政治处境的艺术投射。当朝廷主和派如"千林花"般占据主流时，他宁愿做那"一枝"孤傲的存在。
"春风正在此花边，菖蒲自蘸清溪绿。"春风独宠这一枝花，清溪边的菖蒲自在点染绿意。诗人在此构建了一个自足的小宇宙，这里有春风的偏爱，有菖蒲的陪伴，形成与"千林花"相对的纯净世界。值得注意的是"菖蒲自蘸"的"自"字，暗示着一种不假外求的生命状态，这正是历经宦海浮沉后的诗人所向往的。
"与花同草木。问谁风雨飘零速。"笔锋一转，诗人意识到自己终究与花木同为自然造物，无法逃脱风雨摧残的命运。"问谁"二字透露出对命运无常的诘问，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抗金志士，如今不都如这花木般在政治风雨中飘零？诗人在此完成了从审美观照到生命思考的升华。
下阕转向对自身处境的直接书写。"病怯残年频自卜。老爱遗编难细读。"这两句勾勒出一个多病、疑惧、衰老的诗人形象。"频自卜"三字尤为沉痛，展现了他对未来的深深忧虑。而"遗编难细读"则暗示了眼力衰退，更隐喻着对历史经验难以准确把握的焦虑。
"苦无妙手画於菟，人间雕刻真成鹄。"这两句用典精妙。"於菟"是虎的别称，暗喻自己曾经的勇猛；"画鹄"则出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典故。诗人在此感叹：本想描绘猛虎般的壮志，结果在现实的雕刻下，却成了不伦不类的天鹅。这是对理想受挫、壮志难酬的最沉痛表达。
"梦中人似玉。觉来更忆腰如束。"梦境与现实的对比中，诗人回忆往昔的美好形象。"腰如束"既是对青春形体的追忆，也暗含"腰带渐宽终不悔"的执着。然而梦醒时分，面对的是"许多愁"的现实。
结尾"问君有酒，何不日丝竹"看似旷达，实则沉痛。这并非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而是壮志难伸后的无奈排遣。诗人将"酒"与"丝竹"并提，暗示着在声色中麻痹自我的选择，与他早年"醉里挑灯看剑"的豪情形成强烈反差。
这首《归朝欢》展现了诗人晚年的精神世界：一方面保持着对孤高品格的坚守，一方面又无法摆脱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既有对往昔壮志的追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中的种种局限。词中的"一枝花"既是他的自我期许，也成为他生命困境的象征——卓尔不群却注定孤独，傲然绽放却难逃凋零。这种生命的悖论，通过诗人精湛的艺术表达，成就了宋代词坛最动人的篇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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