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 左思
其一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左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其二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其三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 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 当世贵不羁,遭难能解纷。 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 临组不肯绁,对珪宁肯分。 连玺曜前庭,比之犹浮云。 其四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冠盖荫四术,朱轮竟长衢。 朝集金张馆,暮宿许史庐。 南邻击钟磬,北里吹笙竽。 寂寂杨子宅,门无卿相舆。 寥寥空宇中,所讲在玄虚。 言论准宣尼,辞赋拟相如。 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区。 其五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 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其六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 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 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其七主父宦不达,骨肉还相薄。 买臣困樵采,伉俪不安宅。 陈平无产业,归来翳负郭。 长卿还成都,壁立何寥廓。 四贤岂不伟,遗烈光篇籍。 当其未遇时,忧在填沟壑。 英雄有迍邅,由来自古昔。 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其八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 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 计策弃不收,块若枯池鱼。 外望无寸禄,内顾无斗储。 亲戚还相蔑,朋友日夜疏。 苏秦北游说,李斯西上书。 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 饮河期满腹,贵足不愿余。 巢林栖一枝,可为达士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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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少年时期便已才华横溢,博览群书,无所不晓。对于秦朝的过失进行了深入的分析,赋的写作风格则模仿了子虚先生。边疆之地常有战乱,烽火连天,而消息也快速传遍都城。虽说他并不是军人,但却看遍了古时的战争,精通兵法。其清越的长啸也带来了一阵阵的清风,但他并无心东吴的争夺,并未想到以一已之力改变天下格局。他心中所想的是为国家出一份力,而不是个人的名利。他希望能像铅刀一样,虽不能割肉切骨,却能有所贡献。他心中所想的,是能有一个施展自己宏大计划的机会。他左盼右顾,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安定边疆的策略。他即使功成名就,也绝不接受封赏,只想潇洒地长揖而归,回到自己的田庐之中。
其二
郁郁葱葱的青松虽然生长在涧底,离离细细的小树苗虽然生长在山上,但它们都有一日会长成参天大树,这是世间万物的生长规律。豪门世族往往能垄断高位,有才能的人却只能屈居下僚。这种现象是由地理环境所决定的,自古以来一直如此。世代显赫的家族,他们的荣耀可以追溯到七叶蝉貂。然而,那些有才华的人虽然伟大,却无法得到世人的赏识。
其三
我仰慕像段干木那样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不慕权贵的人,我向往像鲁仲连那样的义士。在当世,富贵不羁的人最受人推崇,他们能解人之难,却不愿受赏赐。他们的高节卓行与众不同。他们不肯束缚于世俗的礼法,不屑于与世俗同流合污。他们视权贵如浮云,品德高尚。
其四
京城之中,王侯公卿们冠盖相望。他们早晨在金张等人的馆舍相会,晚上则在许史的门生家住宿。南面的邻居家钟磬之声不绝于耳,北面的邻居则笙竽之声此起彼伏。而杨子宅却是寂静无声,无人造访。这里所讲的玄虚之道远远超过了卿相的权势。他们的言论和辞赋都效仿孔子和司马相如。他们的影响力跨越了百世,其英名更是享誉八方。
其五
白日清明,灵景耀照神州。京城之内宅院林立,王侯公卿们飞宇凌云。如果不是攀龙之客,何须匆忙来此游历?像许由那样的人衣着朴素走出宫门,却大步流星地追寻着他的高洁。他们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不慕荣华富贵,只求内心安宁。
其六
荆轲在燕市饮酒,酒酣之时更是意气风发。他和渐离一同高歌,似乎身边无人围观。虽然他没有壮士的节操和气节,但是他能解人之难,与众不同。他的目光高远,视天下豪右如尘埃。即使贫贱之人也备受尊重。
其七
主父宦海沉浮,不得重用,骨肉之间也薄情疏远。朱买臣因贫困而困窘不堪,夫妻不能同安一室。陈平则无立锥之地,归来后居住在负郭的田庐中。长卿三世为卿相之后家徒四壁。这四贤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虽遭遇困厄但不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坚持自我操守。他们即使身处困境也不忘初心,保持高尚的情操和品格。这种精神令人敬佩不已。
其八
笼中之鸟虽然无法自由飞翔,但却知道只有飞向天空才是自己的出路。在穷巷陋室中的人只能独自抱影守空房。出门后没有通达之路,枳棘塞住了出路。提出的计策不被采纳,就像一块无水的池中之鱼。对外想求得一官半职而不可得,对内则没有储备足够的粮食以度日。亲戚之间相互蔑视,朋友也日渐疏远。像苏秦、李斯那样的人游说君主或上书自荐以谋求出路是常有的事。然而他们的命运却是盛衰无常的,自古以来英雄豪杰都难免有坎坷的经历和艰难的处境。世界上哪里有容易获得的功名利禄呢?只有像凤凰筑巢、猴子一枝栖那样保持独立的人格和操守才是值得效法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