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姚鼐
能国惟君子,平时让俊民。
九苞鸣大夏,一鹗降秋旻。
士尽归遗直,朝方赏谏臣。
如何孤有德,终叹百其身。
家世昆明远,声名上国珍。
青编先珥笔,白简奋当仁。
受诏乘轺急,当官襆被贫。
九流分混污,三族责顽嚚。
始使清流重,终教恶女颦。
迁官依日侧,持节度江滨。
鲁酒师围赵,曾参罪惑亲。
湘东辞树蕙,滇海卧诛榛。
脱颖贤名旧,闻丝帝念新。
云霄重起翼,风雨又司晨。
授命官何择,贤劳事不均。
更生徒禁闼,长孺是前薪。
心苦非抟石,言高触秉钧。
苟无光日照,蚤与禦魑邻。
被薄焚香夜,盘空剪韭春。
孤危仍不恤,溘死又谁论。
节概今无两,文章古与伦。
庙堂虚谠议,馆阁重诗人。
昔试儒家法,招徕观国宾。
登玆一片玉,忝作九方歅。
晏笑铺筵会,潺湲揽袂辰。
江湖漂击棹,霄汉望拖银。
远慰空庭目,时烹尺素鳞。
病羸增复减,儿女学兼姻。
任道诚无负,论交亦有神。
祝鸡从废坠,乘骥又邅迍。
宇宙宏才少,风霜往迹陈。
苍生卒何望,青史岂终沦。
《哭钱侍御》现代文译文:
治国唯有真君子,平日谦让贤才人。如凤鸣于盛世殿,似鹰翔在秋日云。 士人皆赞其刚直,朝廷正需敢谏臣。为何独怀此美德,终叫众人痛惜深。
家世源远昆明地,声名显赫京城闻。执笔编修青史册,持简谏言显仁心。 奉诏出使车马疾,为官清贫被褥单。明辨九流清与浊,管教三族愚与昏。
初使清流得重视,终令奸佞皱眉头。升迁近侍君王侧,持节巡察大江流。 如鲁酒薄反围赵,似曾参杀人言愁。湘东辞别香蕙草,滇海诛除恶木稠。
贤名早显如锥出,新近更得帝王思。云霄再展鲲鹏翅,风雨又闻报晓鸡。 授官何曾择险易,贤者劳苦事偏奇。重入宫门教皇子,前贤之路后人随。
苦心非为求虚誉,直言敢触权贵威。若无圣明光普照,早与鬼魅作近隈。 寒夜薄被伴香火,春来空盘剪韭炊。孤危处境仍不顾,猝然离世谁论悲?
气节当今无第二,文章自古可比肩。朝堂空留忠言论,翰林犹重诗人篇。 昔用儒家经典法,广纳贤士观国筵。得识美玉承青眼,惭愧我非九方歅。
宴席谈笑曾欢会,执袖泣别水潺潺。江湖漂泊摇孤棹,仰望银河盼锦笺。 远方慰我空庭望,时烹鱼书寄素言。病体时好又时坏,儿女学业兼姻缘。
坚守正道终无负,论及交情亦通神。祝鸡之术渐荒废,乘骏之路反艰辛。 天地宏才本稀少,风霜往事已成尘。百姓终究何所望?青史岂会埋忠魂?
赏析:
这首长篇挽歌以沉郁顿挫的笔调,展现了诗人对钱侍御这位清官直臣的深切哀悼。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层(开篇至"终叹百其身")以凤凰、雄鹰起兴,突出钱侍御作为谏臣的刚直品格与悲剧命运。"九苞鸣大夏"与"一鹗降秋旻"的意象对比,暗示其生逢盛世却遭遇不公的境遇。
第二层("家世昆明远"至"溘死又谁论")通过具体事例展现钱侍御的为官生涯。用"青编珥笔"显其文才,"白简当仁"见其胆识;"襆被贫"写其清廉,"分混污"显其明辨;"恶女颦"讽奸佞嫉恨,"剪韭春"状其清贫。典故运用精当,"鲁酒围赵"喻其遭谗,"曾参惑亲"比其蒙冤。
第三层("节概今无两"至结尾)转入对钱侍御文学成就与个人交往的追忆。"文章古与伦"赞其文采,"虚谠议"叹朝堂失直臣。末段以"祝鸡"、"乘骥"自况,抒发知音难觅之痛,最终以"青史岂终沦"的坚定信念作结,彰显对正义必胜的信念。
艺术上,全诗善用对比手法(如"九苞鸣大夏"与"一鹗降秋旻"),典故自然融入("曾参惑亲"),意象选择精准("剪韭春")。情感由沉痛渐至激昂,最后归于历史评判的冷静,体现诗人"义理、考据、辞章"并重的文学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