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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姚鼐
大禹昔导江，志济昏垫黪。
中流龙负舟，圣心坚不撼。
其馀涉川民，临涛辄叹感。
欲停苦不得，岂尽负勇胆。
嗟子前时归，妻病卧床毯。
仓卒往视之，别我执手寁。
石头帆北张，天门日西晻。
知止信不殆，贪进意犹欿。
风利急上驶，石险藏下黮。
苟非神灵祐，已入蛟龙啖。
矶巨夜复昏，舟破木仅揽。
念与子相亲，岁月溯髦髧。
白发终牖下，固当埋坎窞。
焉可葬洪涛，含珠不投颌。
始闻涕为㫬，再见衷始惔。
憙子命才脱，高吟味已醰。
得丧似失马，甘苦类食榄。
人生托大化，阴阳听舒惨。
脩短要有命，不系避与敢。
食案寝席閒，或逾锋锐憯。
不见王会稽，誓墓避世坎。
岷峨万里外，欲溯三峡览。
世情外益忘，道味中愈憺。
子置青溪宅，吾将共铅椠。
不然棹渔舟，相从八葭菼。
更与傲风涛，衣蓑食藜糁。
《跋马雨耕破舟诗后》现代文译文：
大禹当年疏导长江，立志拯救沉溺的百姓。激流中蛟龙掀翻船只，圣人的意志毫不动摇。其他渡江的百姓，面对惊涛只能叹息。想停船却身不由己，哪里是缺乏勇气的缘故。
可叹你前日归家时，妻子病卧在床褥。匆忙赶去探望，与我执手告别情意深。石城扬帆向北，天门关夕阳西沉。懂得适可而止才安全，贪图前进的心仍在骚动。顺风急驶而上，暗礁潜伏水下。若不是神明保佑，早已葬身蛟龙之口。
巨礁旁夜色再临，破船只剩木板可抓。想起与你多年情谊，岁月追溯至青春年少。白发终老于窗下，本该埋骨在土穴中。怎能让洪流吞没，像含珠不献给龙王？初闻噩耗时泪如雨下，再见你才稍感宽慰。欣喜你性命得脱，高吟诗篇韵味醇厚。
得失如同塞翁失马，甘苦好比品尝橄榄。人生寄托于天地造化，阴阳交替决定悲欢。寿命长短自有天命，不在逃避或勇敢。餐桌卧榻的平常处，有时比刀剑更凶险。不见王羲之归隐会稽，在祖墓前誓别尘寰？岷山峨眉万里之外，我想溯游三峡观览。
世俗之情日渐淡忘，道中真味愈觉恬淡。你在青溪筑起宅院，我将带着笔墨相伴。不然就共驾渔船，相随在芦苇荡间。再与你笑傲风浪，穿蓑衣吃粗茶淡饭。
赏析：
诗人这首题跋诗以马雨耕破舟经历为引，展现了清代文人面对生死考验时的哲思与旷达。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先以大禹治水的典故起兴，暗示人生如逆水行舟；继而细致描写友人遇险始末，在惊心动魄的江难场景中穿插"执手寁"的温情细节；最终升华出"人生托大化"的深刻感悟，以归隐青溪、渔樵江上的文人理想作结。
诗中"得丧似失马，甘苦类食榄"等句，化用《淮南子》塞翁失马和苏轼"味橄榄"的典故，将骤险化为平常。最见功力处在于将惊涛骇浪的凶险（"已入蛟龙啖"）与归隐生活的淡泊（"共铅椠""食藜糁"）形成强烈反差，最终统一于"道味中愈憺"的精神境界。这种由险入夷、化惊为安的笔法，正是桐城派"义理考据辞章"交融的典范，体现了传统文人在危机中对生命意义的终极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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