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张孝祥
舣棹太湖岸,天与水相连。
垂虹亭上,五年不到故依然。
洗我征尘三斗,快揖商飚千里,鸥鹭亦翩翩。
身在水晶阙,真作驭风仙。
望中秋,无五日,月还圆。
倚栏清啸孤发,惊起壑龙眠。
欲酹鸱夷西子,未办当年功业,空击五湖船。
不用知余事,莼鲈正芳鲜。
水晶阙里驭风仙:诗人太湖畔的出世与入世
泊船太湖岸边,天水相接,浩渺无垠。五年未至的垂虹亭,依然如故地矗立水畔。这一派景象,洗去了我三斗征尘,让我得以向千里秋风致意,看鸥鹭翩翩起舞。恍然间,我仿佛置身水晶宫殿,真成了御风而行的仙人。
这首《水调歌头·舣棹太湖岸》创作于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年)八月,时任静江知府兼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的诗人途经太湖时所作。词人时年三十五岁,正当壮年,却已在宦海沉浮十余载。太湖的浩渺烟波,勾起了他对人生际遇的深刻思考。
上阕写景,却处处渗透着词人的心境。"天与水相连"的开篇,不仅是眼前景致的如实描摹,更是词人渴望精神自由的内心投射。五年前,三十而立的诗人曾在此登临垂虹亭;五年后,亭台依旧,人事已非。这"故依然"三字,暗含着多少人生感慨。"洗我征尘三斗"的意象尤为精妙,将仕途劳顿比作尘土,太湖之水则成为涤荡心灵的圣泉。当鸥鹭翩翩飞过,词人顿生"驭风仙"的出世之想,这种由实入虚的笔法,展现了诗人作为豪放派词人的典型风格。
下阕由景入情,在中秋将临、明月尚圆的背景下,词人"倚栏清啸",声惊壑龙。这一"啸"字,饱含了多少无法言说的郁结!他想效仿范蠡酹酒祭奠西施,却又意识到自己功业未成,只能徒然击打船舷。范蠡助越王勾践复国后,携西施泛舟五湖的典故,在此成为诗人自我审视的镜像。最后两句"不用知余事,莼鲈正芳鲜",看似洒脱,实则透露出难以排遣的苦闷——既然功业难成,不如享受当下的莼羹鲈脍。这种矛盾心态,正是南宋主战派文人的典型心理写照。
诗人一生力主抗金,却屡遭排挤。太湖之畔,他既向往范蠡的逍遥,又无法真正放下家国责任。这种"出世"与"入世"的撕扯,通过"水晶阙"与"五湖船"的意象碰撞表现得淋漓尽致。全词在豪放中见沉郁,在洒脱中藏苦闷,展现了南宋爱国词人特有的精神气质。
八百余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读这首词,仍能感受到那份穿越时空的心灵震颤。太湖的烟波或许已经改变,但中国文人面对理想与现实矛盾时的那份彷徨与执着,却永远定格在这首《水调歌头》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