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苏辙
北国亦知岐有夷,何尝烽火报惊危。
拥亶绝漠闻嘉语,缓带临边出好诗。
约我一樽迎嗣岁,待君三馆已多时。
従今无事唯须饮,文字声名人自知。
平世功名路甚夷,不劳谈说更骑危。
早年拭目看成赋,近日收心闻琢诗。
古锦屡开新得句,敝貂方竞苦寒时。
南还欲向春风饮,寒柳凋枯恐未知。
边塞诗心:诗人北使中的文士自洽
诗人这首《奉使契丹二十八首》中的次韵之作,表面看是酬答友人刘泾的应景诗,实则暗藏着一个北宋文人在外交使命中的精神自画像。诗中"北国亦知岐有夷"的开篇,巧妙地将中原与契丹的文化差异轻轻带过,用"何尝烽火报惊危"消解了边境的紧张感,这种举重若轻的笔法,恰是诗人政治智慧的体现。
"拥亶绝漠闻嘉语,缓带临边出好诗"一联尤为精妙。使者身着官服(拥亶)穿越荒漠,听到的是友好言辞(嘉语);腰间缓带显示从容,在边疆创作出优美诗篇。这勾勒出一幅文人使节的理想形象——既履行国家使命,又不失文人本色。诗人在此将外交场合诗化了,把政治任务转化为文化展示,这正是宋代士大夫特有的处世之道。
诗中反复出现的"饮"字("约我一樽迎嗣岁","従今无事唯须饮","南还欲向春风饮")构成了一条情感线索。表面看是文人雅集常有的饮酒意象,深层却寄托了诗人对仕途的复杂态度。当他说"文字声名人自知"时,那种对文学价值的自信与对功名的淡泊形成微妙平衡。这种矛盾心态在"平世功名路甚夷,不劳谈说更骑危"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太平时代的功名之路看似平坦,实则暗藏危机。
从"早年拭目看成赋"到"近日收心闻琢诗",我们看到了一个文人的成长轨迹。青年时急于以文章求功名(成赋),中年后更注重诗艺的打磨(琢诗)。"古锦屡开新得句,敝貂方竞苦寒时"更是神来之笔,将诗歌创作比作展开古锦寻找新图案,将边塞生活比作穿着破旧貂裘抵御严寒,意象的并置产生了奇妙的艺术张力。
尾联"南还欲向春风饮,寒柳凋枯恐未知"透露出淡淡的忧伤。春风与寒柳的对比,暗示着使节归途中的心境变化——南归的喜悦中掺杂着对北方凋零景象的记忆。这种复杂情感,正是宋代外交使节特有的心理状态:他们既是国家代表,又是敏感诗人,在政治使命与个人情怀之间寻找平衡。
诗人这首诗的价值,不仅在于其艺术成就,更在于它记录了一个典型宋代士大夫在特殊场合中的精神世界。他将外交使命转化为诗歌创作,将政治活动升华为文化实践,展现了宋代文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处世哲学。在字里行间,我们读到了一个传统文人在仕与隐、功名与艺术之间的自洽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