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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苏辙
莫发邬阳市，晓榜彭蠡口。微风吹人衣，雾绕庐山首。舟人释篙笑，此是风伯候。杙舟未及深，飞沙忽狂走。暗空转车毂，渌水起冈阜。众帆落高张，断缆已不救。我舟旧如山，此日亦何有。老心畏波澜，归卧塞窗牖。土囊一已发，万窍无不奏。初疑丘山裂，复恐蛟蜃斗。鼓锺相轰豗，戈甲互磨叩。云霓黑旗展，林木万弩彀。曳柴眩人心，振旅拥军後。或为羁雌吟，或作苍兕吼。众音杂呼吸，异出殊圈臼。中宵变凝冽，飞霰集粉糅。萧骚蓬响乾，晃荡窗光透。坚凝忽成积，澎湃殊未究。紵缟铺前洲。琼瑰琢遥岫。山川莽同色，高下齐一覆。渊深窜鱼鳖，野旷绝鸣雊。孤舟四邻断，余食数升糗。寒虀仅盈盎，腊肉不满豆。敝裘拥衾眠，微火拾薪构。可怜道路穷，坐使妻子诟。幽奇虽云极，岑寂顿未觏。一年行将除，兹岁真浪受。朝来阴云剥，林表红日漏。风棱恬已收，江练平不绉。两桨舞夷犹，连峰吐奇秀。同行贺安稳，所识问癯瘦。惊余空自怜，梦觉定真否。春阳著城邑，屋瓦冻初溜。艰难当有偿，烂熳醉醇酎。
《除夜惊涛录——诗人彭蠡湖风雪夜泊的生命启示》
赏析： 这首七言古诗以惊心动魄的笔触，记录了诗人在鄱阳湖遭遇暴风雪的完整经历。全诗可分为四个乐章：出发时的宁静（前8句）、风暴突袭的恐怖（"暗空转车毂"至"异出殊圈臼"）、雪夜困守的艰辛（"中宵变凝冽"至"兹岁真浪受"）、以及风停雪霁的释然（最后16句）。诗人通过"听觉革命"（风吼如军阵、雪落似天乐）与"视觉革命"（山川同色、天地一白）的双重革新，将自然伟力转化为文字奇观。结尾"艰难当有偿"的顿悟，正是宋人"格物致知"精神的生动体现。
现代文译文： 【出发篇】 不必从邬阳城启航， 破晓时分已抵彭蠡湖口。 晨风轻拂旅人衣襟， 薄雾缠绵庐山峰首。 船夫放下竹篙笑道： "这是风神在问候。" 木桩尚未深扎湖底， 飞沙已开始暴走。
【风暴篇】 昏暗天空如车轮翻转， 碧水骤然隆起山丘。 所有船帆急速降落， 断缆的舟楫再难挽救。 我这船虽坚固如山， 此刻又能剩几许安稳？ 衰老的心畏惧波涛， 躲进船舱紧闭窗口。
大地如风袋突然张开， 万千孔穴齐奏天籁。 初听似山岳崩裂， 又疑是蛟龙搏斗。 像钟鼓相互撞击， 似铠甲彼此摩擦。 乌云如黑旗招展， 林木似万弩待发。
拖曳柴薪令人目眩， 整军列阵尾随其后。 时而像失群雌鸟哀鸣， 时而如青色犀牛怒吼。 万千声响混杂吐纳， 奇异音调层出不穷。
【雪夜篇】 夜半寒气骤然凝结， 飞雪如粉漫天交织。 干枯蓬草沙沙作响， 晃动的窗隙透进雪光。 转眼积雪已厚重， 波涛汹涌仍未休。 素绢铺满前方沙洲， 美玉装点远处峰峦。
山川莽莽皆同色， 高低起伏尽白头。 深渊鱼鳖急潜逃， 原野禽鸟绝啼鸣。 孤舟与世隔绝， 余粮只剩几升炒面。 腌菜勉强装满瓦罐， 腊肉不足一捧豆。
裹着破裘拥被而眠， 拾柴维持微弱炉火。 可叹穷途末路， 累及妻儿埋怨。 奇绝景致虽至极， 孤寂滋味实难消受。 一年光阴将尽， 今岁真是虚度。
【霁色篇】 清晨阴云渐散， 林梢漏下红日。 风刃悄然收敛， 江绸平整无皱。 双桨悠然划动， 连峰竞展秀色。 同船人庆贺平安， 旧相识问候消瘦。
惊魂未定空自怜， 醒时犹疑在梦中。 春日爬上城郭， 屋瓦冰凌初融。 艰难终会有偿报， 且纵情痛饮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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