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贺铸
髯参军,髯参军,平昔相好书相闻。妙兼八法嗤五云,一字仅课三年勤。春回玉树生兰筋,骅骝气压千羸群。庾家之鸡安足云,君子砚渔而笔耘,桓扇兮羊裙。奈何不书蘂珠秘录之真文,宝厨钿轴缄灵芸。阆居清绝无世纷,谁其观者紫阳君。後日人间偶流落,犹得标题持键钥。
墨香与仙骨:诗人《赠赵参军滂》的双重书写
"髯参军,髯参军",开篇的叠句如钟磬相叩,在纸墨间荡开涟漪。诗人以这样亲切又庄重的呼唤,为我们推开了一扇通往宋代文人精神世界的门扉。《赠赵参军滂》不仅是一首赠友诗,更是一幅用文字绘就的"墨仙图",在赞美友人赵滂书法造诣的同时,悄然完成了对理想文人形象的塑造。
诗中"妙兼八法嗤五云,一字仅课三年勤"二句,道出了赵参军书法艺术的精妙绝伦。"八法"指书法的基本笔法,"五云"则喻指浮华不实的书风。诗人赞赏赵滂既能掌握传统法度,又能超脱流俗习气。而"一字三年"的勤勉,则揭示了这种艺术成就背后的艰辛修炼。这种对"法度"与"个性"、"天赋"与"勤奋"的平衡把握,正是宋代文人最为推崇的艺术态度。
诗人笔下的赵参军形象极具张力:"春回玉树生兰筋,骅骝气压千羸群"。以玉树临风喻其风姿,以骏马超群喻其气概,却又以"兰筋"这一细节暗示其内在的文雅气质。这种刚柔并济、文武兼备的特质,构成了宋代士大夫的理想形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庾家之鸡安足云"一句,用庾翼家鸡不识真书的典故,暗讽世俗不识真才,反衬赵滂艺术的高妙脱俗。
诗歌后半转入对赵参军隐逸生活的描写:"君子砚渔而笔耘,桓扇兮羊裙"。这里将笔墨耕耘比作农事,把文人雅趣与田园生活巧妙融合。"砚渔笔耘"的意象尤为新颖,既表现了艺术创作的劳动属性,又赋予其隐逸超然的情调。诗人借此展现了一种将艺术融入日常的生活方式,这正是宋代文人追求的生活美学。
然而诗笔陡然一转:"奈何不书蘂珠秘录之真文,宝厨钿轴缄灵芸"。诗人以略带遗憾的口吻,惋惜赵滂不将才华用于书写道教秘文。这一转折意味深长,将读者的视线从世俗艺术引向宗教境界。"蘂珠秘录"指道教经典,"灵芸"则是传说中的仙家藏书处。诗人在此巧妙地将书法艺术与道教文化相联结,赋予笔墨以通神的功能。
结尾"阆居清绝无世纷,谁其观者紫阳君。後日人间偶流落,犹得标题持键钥"数句,将赵滂的书法置于仙境与人间的交界处。"紫阳君"作为道教仙人的观者,赋予这些墨宝以超凡价值;而"人间流落"又让这些艺术品保持了与世俗的联系。最后的"标题持键钥"更暗示这些墨迹将成为开启某种精神境界的钥匙,完成了从技艺到道境的升华。
诗人此诗的艺术成就,在于他构建了一个多维的审美空间。横向来看,诗歌游走于艺术赞美与人生寄托之间;纵向而言,则连接了尘世劳作与宗教超脱。他笔下的赵参军既是一位书法大家,又是一位隐逸高人,更是一位潜在的"墨仙"。这种复合形象的塑造,反映了宋代文人试图在世俗成就与精神超越之间寻找平衡点的努力。
诗中"一字仅课三年勤"与"宝厨钿轴缄灵芸"形成有趣的对照:前者强调艺术的艰苦修炼,后者则指向艺术的终极超越。这种张力恰恰体现了宋代文人艺术观的核心——他们既重视法度功夫,又追求"技进乎道"的境界;既沉醉于笔墨之趣,又向往精神的绝对自由。
《赠赵参军滂》最终让我们看到的,是宋代文人在砚田笔耕中寻找生命意义的努力。诗人通过赞美友人的书法艺术,实际上描绘了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将日常修炼与精神超越相结合,在艺术创造中实现自我完善。这种将生活艺术化、将艺术神圣化的倾向,构成了中国文人传统中最富魅力的精神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