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现代] 刘半农
一
他看着白羊在嫩绿的草上，
慢慢的吃着走着。
他在一座黑压压的
树林的边头，
懒懒的坐着。
微风吹动了树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头上滴着。
他和着羊颈上的铃声，
低低的唱着。
他拿着枝短笛，
应着潺潺的流水声，
呜呜的吹着。
他唱着，吹着，
悠悠的想着；
他微微的叹息；
他火热的泪，
默默的流着。
二
该有吻般甜蜜的？
该有蜜般甜的吻？
有的？……
在那里？……
「那里的海」，
无量数的波棱，
纵着，横着，
铺着，叠着，
翻着，滚着，……
我在这一个波棱中，
她又在那里？……
也似乎看见她，
玫瑰的唇，
白玉般的体，……
只是眼光太钝了，
没看出面目来，
她便周身浴着耻辱的泪，
默默的埋入那
黑压压的树林里！
我真看不透你，
我真已看透了你！
我不要你在大风中
向我说什么；
我也很柔弱，
不能勾鳄鱼的腮，
不能穿鳄鱼的鼻，
不能叫它哀求我，
不能叫它谄媚我；
我只是问，
她在那里？
「那里？」回声这么说。
唉！小溪里的水，
你盈盈的媚眼给谁看？
无聊的草，你怎年年的
替坟墓做衣裳？
去罢？──住着！──
住着？──去罢！──
这边是座旧坟，
下面是死人化成的白骨；
那边是座新坟，
下面是将化白骨的死人。
你！──你又怎么？
「你又怎么？」──回答这么说。
默默的流着；
他微微的叹息；
他悠悠的想着；
他还吹着，唱着：
他还拿着枝短笛，
应着潺潺的流水声，
呜呜的吹着；
他还和着羊颈上的铃声，
低低的唱着。
微风吹动了树上的宿雨，
冷冰冰的向他头上滴着；
他还在这一座黑压压的
树林的边头，
懒懒的坐着。
他还充满着愿望，
看着白羊在懒绿的草上，
慢慢的吃着走着。
1921
《回声》现代文赏析
诗人的《回声》是一首充满象征意味的现代诗，通过牧羊人的孤独形象，展现了五四时期知识分子对理想与现实的深刻思考。
诗歌以牧羊人为主体意象，构建了一个充满矛盾张力的意境空间。"白羊"与"黑压压的树林"形成鲜明对比，暗示着纯真理想与黑暗现实的对抗。诗人巧妙地运用通感手法，将视觉（嫩绿的草）、听觉（铃声、流水声）、触觉（冷冰冰的雨滴）融为一体，营造出凄清寂寥的氛围。
在艺术表现上，诗歌采用回环结构，首尾呼应。牧羊人"懒懒的坐着"的姿态贯穿全诗，象征着知识分子的无力感。短笛与铃声的意象反复出现，形成音乐性的韵律美。"火热的泪"与"冷冰冰的雨"的对照，凸显内心激情与外部环境的冲突。
诗歌第二部分转入哲理性思考，通过"吻"与"蜜"的设问，表达对美好事物的追寻。海洋意象的铺陈（"纵着，横着，铺着"等六个动词连用）展现理想的浩瀚，而"黑压压的树林"则成为理想幻灭的归宿。诗人以"鳄鱼"象征强权，坦承自身的柔弱，这种自我解剖体现了五四知识分子的清醒认知。
最富深意的是"坟"的意象群。新旧坟墓的并置，暗示生死轮回的永恒命题。"去罢──住着"的矛盾呼喊，折射出徘徊在出世与入世之间的精神困境。结尾处牧羊人"还充满着愿望"的描写，在绝望中保留了一丝希望的火种，展现了五四时期特有的理想主义气质。
这首诗通过个人化的抒情，折射出整个时代的集体焦虑。1921年的创作时间正值新文化运动深入发展之际，诗中回荡的"回声"，恰是那一代人对民族命运、个人价值的深沉叩问。
微信扫一扫
刘半农诗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