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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陈陶
何生我苍苍，何育我黄黄。
草木无知识，幸君同三光。
始自受姓名，葳蕤立衣裳。
山河既分丽，齐首乳青阳。
甘辛各有荣，好丑不相防。
常忧刀斧劫，窃慕仁寿乡。
愿天雨无暴，愿地风无狂。
雨足因衰惫，风多因夭伤。
在山不为桂，徒辱君高冈。
在水不为莲，徒占君深塘。
勿轻培塿阜，或有奇栋梁。
勿轻蒙胧泽，或有奇馨香。
涓毫可粗差，朝菌寿为长。
拥肿若无取，大椿命为伤。
婆娑不材生，苒苒向秋荒。
幸遭薰风日，有得皆簸扬。
所愧雨露恩，愿效幽微芳。
希君频采择，勿使枯雪霜。
《草木言》现代文译文：
是谁让我生长得这般苍翠？是谁将我滋养得这般金黄？草木本无智慧灵性，有幸与日月星辰共享天地。自从获得生命之名，便披着繁茂的衣裳挺立。山河各自展现美丽，我们共同吮吸春日暖阳。甜味苦味各有其美，妍媸并存互不相妨。常担忧刀斧砍伐之祸，暗自向往仁者长寿之乡。祈愿上天降雨莫狂暴，盼望大地吹风别癫狂。雨水过量会致衰萎，狂风太甚易遭折伤。若生山间不成桂树，徒然玷污尊贵的山冈；若长水中难为莲花，白白占据幽深的池塘。莫轻视低矮的土丘，或许藏着擎天栋梁；别小看浑浊的沼泽，可能孕育绝世芬芳。毫厘之差可致天壤，朝菌虽微反得寿长。臃肿树木看似无用，大椿长寿反受其殃。我这般无用之材生长，渐渐走向萧瑟秋荒。幸遇南风抚育时节，所得恩惠皆被传扬。惭愧承受雨露深恩，只愿散发幽微馨香。望君多多采撷择取，莫让我枯死于寒霜。
赏析：
诗人这首托物言志之作，以草木口吻道出生存智慧与生命哲学，展现了晚唐诗风中独特的生态意识。全诗可分为四个情感层次：
开篇六句以"何生""何育"的叩问起兴，展现草木对生命本源的思考。"葳蕤立衣裳"的拟人手法，将植物生长化为穿衣动作，体现诗人对自然生命的诗意观照。
中间十六句构成矛盾交织的生存图景：既有"甘辛各有荣"的多元包容，又有"常忧刀斧劫"的生存危机。诗人通过"桂树""莲花"的对比，揭示草木对自身价值的清醒认知，而"勿轻"的反复告诫，则暗含对人才评判标准的反思。
"涓毫可粗差"至"苒苒向秋荒"六句，运用《庄子》典故构成哲学思辨。朝菌与大椿的寿命对比，拥肿之木与栋梁之材的价值反衬，揭示出世俗评判与自然本真的深刻矛盾。
结尾六句转为谦卑感恩的告白，"幸遭薰风日"与开篇"同三光"呼应，完成从生存焦虑到生命体悟的升华。末句"勿使枯雪霜"的恳求，既是对知遇的渴望，也是对生命尊严的终极守护。
全诗以草木视角展开三重对话：与天地的生存对话，与人类的伦理对话，与自我的价值对话。在晚唐动荡时局中，这种生态寓言既是对个体命运的隐喻，也构建出"草木有本心"的审美范式，对后世咏物诗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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