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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刘长卿
渐入云峰里，愁看驿路闲。
乱鸦投落日，疲马向空山。
且喜怜非罪，何心恋末班。
天南一万里，谁料得生还。
贬途中的自我救赎：诗人行旅诗中的精神突围
"渐入云峰里，愁看驿路闲。"诗人在《恩敕重推使牒追赴苏州，次前溪馆作》开篇便勾勒出一幅孤寂的行旅图景。这位中唐诗人一生三遭贬谪，此诗正是他被贬南巴途中经前溪馆时所作。云峰叠嶂，驿路荒闲，诗人以"愁"字点明心境，又以"渐入"暗示这段贬谪之路的漫长与不可逆转。诗人的诗歌往往在简淡中见深致，这两句看似平实的描写，实则蕴含了被放逐者面对未知命运的深沉忧思。
"乱鸦投落日，疲马向空山"二句，诗人以精炼的意象组合，构建出一个衰飒的黄昏场景。乱鸦归巢的纷乱与落日的苍茫形成对照，疲马踽踽独行的身影与空山寂寥相互映衬。诗人善用动物意象表达心境，这里的"乱鸦"与"疲马"不仅是对旅途实景的捕捉，更是诗人内心状态的投射——鸦群尚能归巢，而自己却如疲马般被迫走向陌生的空山。这种物我交融的写法，使外在景物成为内心情感的载体，体现了唐代行旅诗"以景写情"的高度艺术成就。
"且喜怜非罪，何心恋末班"两句，诗人情绪陡然转折。从表面看，这是对被重新起用的庆幸——虽被贬谪，但至少不是以罪人之身；从深层看，却暗含反讽。诗人曾因"刚而犯上"被诬陷，此时所谓的"非罪"身份，实则是政治迫害下的无奈自慰。诗人以"且喜"这样克制的表达，掩饰着内心更深的悲愤。"末班"指低级官职，诗人表面说不留恋，实则暗含对仕途坎坷的不平。这种含蓄曲折的表达方式，正是诗人历经宦海沉浮后形成的独特诗风。
"天南一万里，谁料得生还"的结句，将全诗情感推向高潮。南巴距长安万里之遥，在当时被视为蛮荒瘴疠之地，贬往彼处往往意味着不归之路。诗人以"谁料"二字，道出对前途的绝望与对生命无常的感慨。诗人曾写道"三年谪宦此栖迟，万古惟留楚客悲"，可见贬谪经历对其精神世界的深刻影响。此处的"生还"之叹，不仅是对生命的珍视，更是对不公命运的无声控诉。
诗人这首诗，以行旅为表，以心旅为里，展现了唐代贬谪文人典型的精神困境与自我救赎。诗人通过由景入情、由表及里的艺术构思，将个人遭遇升华为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困境书写。在看似平静的诗句下，奔涌着被压抑的情感暗流；在简淡的语言中，蕴含着对生命价值的深刻思考。这种在逆境中保持精神尊严的姿态，使诗人的贬谪诗超越了个人抒怀，成为唐代士人精神史的重要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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