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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岑参
江上风欲来，泊舟未能发。
气昏雨已过，突兀山复出。
积浪成高丘，盘涡为嵌窟。
云低岸花掩，水涨滩草没。
老树蛇蜕皮，崩崖龙退骨。
平生抱忠信，艰险殊可忽。
江上阻风雨：一场自然剧场的灵魂独白
江风骤起，舟楫难行。诗人这首《江上阻风雨》以短短十句勾勒出一幅惊心动魄的江上风雨图，却在最后两句陡然转向内心独白，将外在的自然风暴与内在的精神坚守奇妙地融为一体。这不是简单的即景抒情，而是一位边塞诗人面对自然伟力时的哲学思考，是"平生抱忠信"的宣言在风雨中的回响。
开篇"江上风欲来，泊舟未能发"，诗人用最经济的笔墨交代了处境：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行舟被迫停泊。这里的"欲"字用得极妙，既表现了风雨来临前的紧张氛围，又暗示了诗人内心的某种期待——他似乎在等待这场风暴，而非单纯躲避。"气昏雨已过，突兀山复出"两句，以电影蒙太奇般的手法，快速切换场景：先是昏暗的雨幕笼罩一切，继而雨过天晴，突兀的山峰重新显现。这种瞬息万变的自然景象，恰似边塞生活的无常与惊险。
中间六句，诗人以惊人的想象力描绘了江上风暴的壮观景象。"积浪成高丘，盘涡为嵌窟"将汹涌的浪涛比作起伏的山丘，把漩涡比作幽深的洞窟，这种比喻不仅形象，更赋予了自然景观以山的厚重与洞的神秘。"云低岸花掩，水涨滩草没"则从宏观转向微观，写云层低压掩映岸花，水位上涨淹没滩草，细节中见出风暴的威力。而"老树蛇蜕皮，崩崖龙退骨"两句尤为精妙：老树树皮剥落如蛇蜕皮，崩裂的山崖裸露岩石似龙退骨。诗人将自然现象神话化，赋予其超自然的生命形态，使整个画面充满原始的张力和神秘感。
然而，就在读者沉浸在这奇幻的自然景象中时，诗人笔锋一转："平生抱忠信，艰险殊可忽。"这两句看似突兀，实则水到渠成。前面的自然描写皆为铺垫，为的是引出这掷地有声的宣言。在经历了边塞生活的种种艰险后，诗人已然将外在的艰险内化为精神的考验。江上的风暴不过是人生艰险的隐喻，而"忠信"则是抵御一切风暴的精神支柱。这种由外而内、由景入情的转换，展现了诗人作为边塞诗人的独特视角——他总能在最艰苦的环境中，发现并坚守人性的高贵。
诗人的边塞诗向来以奇崛壮丽著称，这首《江上阻风雨》同样体现了这一特点。但与《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等作品不同的是，此诗更注重内在精神的表达。风暴中的江山不仅是自然景观，更是诗人精神世界的投射。那些"蛇蜕皮"的老树、"龙退骨"的崩崖，何尝不是诗人在边塞生活中不断蜕变、重生的象征？而最终对"忠信"的坚守，则表明诗人已超越了对自然艰险的恐惧，达到了一种精神上的超然。
在艺术表现上，此诗充分展现了诗人"语奇体峻"（殷璠评语）的特点。比喻新颖奇特（浪成高丘、涡为嵌窟），想象大胆超常（蛇蜕皮、龙退骨），语言简练而意境深远。尤其是最后两句的转折，将全诗提升到哲理高度，使作品超越了单纯的写景，成为一首关于坚守与信念的生命诗篇。
现代文译文： 江面上狂风即将袭来， 停泊的船只无法启航。 昏暗的天气中暴雨刚过， 陡峭的山峰又重新显现。 堆积的浪涛如高高山丘， 旋转的涡流似深深洞窟。 低垂的云层遮掩岸边花朵， 上涨的江水淹没滩涂青草。 老树剥落树皮如蛇蜕去旧衣， 崩塌的山崖裸露岩石似龙退去骨骼。 我一生怀抱忠诚与信义， 再大的艰险也都可以等闲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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