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录
[唐] 岑参
万事不可料，叹君在军中。
读书破万卷，何事来从戎。
曾逐李轻车，西征出太蒙。
荷戈月窟外，擐甲昆仑东。
两度皆破胡，朝廷轻战功。
十年只一命，万里如飘蓬。
容鬓老胡尘，衣裘脆边风。
忽来轮台下，相见披心胸。
饮酒对春草，弹棋闻夜钟。
今且还龟兹，臂上悬角弓。
平沙向旅馆，匹马随飞鸿。
孤城倚大碛，海气迎边空。
四月犹自寒，天山雪濛濛。
君有贤主将，何谓泣途穷。
时来整六翮，一举凌苍穹。
边塞的悖论：论诗人《北庭贻宗学士道别》中的功名幻灭与生命真实
"万事不可料"——这声叹息如一把利刃，剖开了盛唐边塞诗光鲜的表面。诗人在这首赠别诗中，以惊人的坦诚揭示了边塞将士生存状态的残酷真相：那些"读书破万卷"的才子，为何要"荷戈月窟外，擐甲昆仑东"？那些"两度皆破胡"的功勋，为何换来的只是"朝廷轻战功"的漠视？诗人用"十年只一命，万里如飘蓬"十个字，戳破了功名富贵的幻梦，暴露出生命在权力体系中的真实处境。
诗中"容鬓老胡尘，衣裘脆边风"的细节描写，构成了对边塞生活的祛魅。诗人没有沿用边塞诗常见的豪壮语汇，而是选取了"老"与"脆"这两个充满消耗感的字眼——容颜在风沙中老去，衣裘在朔风中脆裂。这种物质性的衰败，解构了"功名只向马上取"的浪漫想象，展现出肉体在极端环境中的真实损耗。当诗人写到"孤城倚大碛，海气迎边空"时，那广袤无人的空间里，回荡着的恰是生命的孤独与渺小。
值得注意的是诗中情感表达的复杂性。在"忽来轮台下，相见披心胸"的短暂欢聚中，"饮酒对春草，弹棋闻夜钟"的温馨场景反而强化了离别的苦涩。诗人精心营造的温情时刻，实则是为了反衬随后"匹马随飞鸿"的孤绝。这种情感的起伏跌宕，暗示着边塞生活的本质——片刻的安宁不过是漫长艰辛中的偶然喘息。
诗歌结尾的劝慰之词"君有贤主将，何谓泣途穷。时来整六翮，一举凌苍穹"显得尤为耐人寻味。表面看是鼓励友人等待机遇，但结合全诗对边塞现实的揭露，这些话语更像是一种无奈的修辞策略。当诗人写下"一举凌苍穹"时，恐怕自己也不相信这空中楼阁般的许诺。这种言不由衷恰恰反映了诗人内心的矛盾——明知功名虚幻，却不得不以此安慰同道。
诗人此诗的价值，在于它超越了简单的地理意义上的"边塞"，而进入了生命存在的哲学思考。在"万里如飘蓬"的比喻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军人的漂泊，更是所有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感。当朝廷轻忽战功，当才华埋没风沙，人的价值究竟何在？诗人与友人在轮台下的"披心胸"，或许暗示了答案：在功名幻灭处，真实的人际温暖反而凸显出其珍贵。
这首诞生于八世纪边疆的赠别诗，最终成为了一面映照人类普遍处境的镜子。诗人以他特有的犀利与温情告诉我们：当宏大叙事崩塌时，那些"饮酒对春草"的微小瞬间，或许才是生命真正的"角弓"，护卫着我们穿越精神的"天山雪濛濛"。
微信扫一扫
岑参诗词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