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 郑愁予
这是故居的园林,石阶向
圮废的庙宇
今夜你同谁来呢?同着
来自风雨的不羁,抑来自往岁的记忆
额上新的殿堂已醮起,而哪儿去了
我们昔日油纸的度牒
我再再地断定,我们交投的方言未改
那蒲团与莲瓣前的偶立
或笑声中不意地休止
啊,你已陌生了的人,今夜你同风雨来
我心的废厦已张起四角的飞檐
那高悬薄翅的铁马,你要轻轻地摇
轻轻地,啊,那是我梦的触须
《度牒》现代文译文:
这是故园的庭院,石阶通向 倾颓的庙宇;今夜你与谁同来? 是带着风雨的狂放不羁, 还是往昔岁月的记忆? 额前新筑的殿堂已落成, 可我们旧时的油纸度牒 又遗失在何方? 我一次次确信,我们交谈的乡音未改—— 那蒲团与莲花座前的驻足, 或是笑声中突然的静默。 啊,已成陌路的故人, 今夜你与风雨同来。 我心中荒废的楼阁 已支起四角的飞檐; 那悬着薄翼的铁马风铃, 请你轻轻摇荡—— 轻轻地啊,那是我 梦境的触须。
赏析:
这首《度牒》以故园残庙为背景,构建了一个记忆与现实交织的抒情空间。"度牒"作为佛教身份的凭证,在此被诗人转化为情感认证的隐喻。诗歌通过三重时空的叠印:倾颓的庙宇(过去)、新筑的殿堂(现在)、梦境的触须(超现实),形成立体的抒情结构。
艺术手法上,诗人善用矛盾修辞:"不羁的风雨"与"往岁的记忆"并置,"新殿堂"与"废庙宇"对照,"陌生故人"的悖论称谓,都强化了时光错位的怅惘。特别是"铁马风铃"这一意象的双重性——既是实物的庙宇装饰,又是"梦的触须"的幻化,实现了物象到心象的升华。
情感脉络呈现递进式发展:从石阶庙宇的实景描写,到度牒消失的怅然追问,再到确认乡音未改的执着,最终抵达"铁马摇梦"的超验境界。这种由实入虚的抒情方式,典型体现了诗人"以古典意境承载现代情绪"的创作特质。末句将风铃的震颤喻为梦的触须,以通感手法完成了情感物质化的诗意转换,让无形的追忆获得了纤薄而脆弱的实体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