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 戴望舒
飞着,飞着,春,夏,秋,冬,
昼,夜,没有休止,
华羽的乐园鸟,
这是幸福的云游呢,
还是永恒的苦役?
渴的时候也饮露,
饥的时候也饮露,
华羽的乐园鸟,
这是神仙的佳肴呢,
还是为了对于天的乡思?
是从乐园里来的呢,
还是到乐园里去的?
华羽的乐园鸟,
在茫茫的青空中
也觉得你的路途寂寞吗?
假使你是从乐园里来的
可以对我们说吗,
华羽的乐园鸟,
自从亚当、夏娃被逐后,
那天上的花园已荒芜到怎样了?
羽翼间的永恒诘问
华羽的乐园鸟,在无垠的时空中划出永恒的轨迹。春去秋来,昼夜更迭,它的翅膀不曾停歇。诗人以"幸福的云游"与"永恒的苦役"这一对矛盾修辞,将我们引向一个更为本质的诘问:生命究竟是恩赐还是刑罚?乐园鸟的飞行姿态,恰似人类精神的永恒投射——永远在追寻,永远在途中。
这只神鸟仅以清露为食,表面看来是"神仙的佳肴",实则暗含更深层的隐喻。饮露止渴,既是超脱物欲的象征,又暗示着精神追求者永恒的饥渴状态。对"天的乡思"这一表述尤为精妙,将乐园鸟的存在状态定义为一种永恒的乡愁,一种对原初完满的永恒追忆。这种乡愁不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是形而上的,指向人类被逐出乐园后精神上的永恒缺失。
"从乐园里来"与"到乐园里去"的往复追问,构成了诗歌的核心张力。乐园鸟的飞行轨迹成为一个永恒的谜题:它是来自我们失去的乐园,还是飞向我们向往的乐园?这种不确定性恰恰揭示了人类处境的根本困境——我们既无法确知灵魂的来处,也难以预见归途。在茫茫青空中的寂寞飞行,成为所有追寻者精神之旅的绝妙喻象。
诗歌末尾对"天上的花园"荒芜程度的询问,将个人的哲思扩展至整个人类的命运。亚当夏娃的被逐不仅是宗教故事,更是人类失去天真状态的永恒象征。诗人通过乐园鸟这一中介,试图重建与失落乐园的联系,这种尝试本身便是一种诗性的救赎。而乐园鸟的沉默,则暗示了终极问题的不可能解答,这种不可言说性反而成就了诗歌最深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