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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王安石
定林瞰土山，近乃在眉睫。
谁谓秦淮广，正可藏一艓。
朝予欲独往，扶惫强登涉。
蔡侯闻之喜，喜色见两颊。
呼鞍追我马，亦以两黥挟。
敛书付衣囊，裹饭随药笈。
翛翛阿兰若，土木老山胁。
鼓锺卧空旷，簨簴雕捷业。
升堂廓无主，考击谁敢辄。
坡陀谢公家，藏椁久穿劫。
百金买酒地，野老今行饁。
缅怀起东山，胜践比稠叠。
於时国累卵，楚夏血常喋。
外实备艰梗，中仍费调燮。
公能觉如梦，自喻一蝴蝶。
桓温适自弊，苻坚方天厌。
且可缓九锡，宁当快一捷。
彼哉斗筲人，得丧易矜怯。
妄言屐齿折，吾欲刊史牒。
伤心新城埭，归意终难惬。
漂摇五城舟，尚想浮河檝。
千秋陇东月，长照西州堞。
岂无华屋处，亦捉蒲葵箑。
碎金谅可惜，零落随秋叶。
好事所传玩，空残法书帖。
清谈眇不嗣，陈迹怳如接。
东阳故侯孙，少小同鼓箧。
一官初岭海，仰视飞鸢跕。
穷归放款段，高卧停远蹀。
牵襟肘即见，著帽耳才菟。
数椽危败屋，为我炊陈浥。
虽无膏污鼎，尚有羹濡筴。
纵言及平生，相视开笑靥。
邯郸枕上事，且饮且田猎。
或昏眠委翳，或妄走超躐。
或叫号而寝，或哭泣而魇。
幸哉同圣时，田里老安帖。
易牛以宝剑，击壤胜弹铗。
追怜衰晋末，此土方岌业。
强偷须臾乐，抚事终愁惵。
予虽天戮民，有械无接摺。
翁今贫而静，内热非复叶。
予衰极今岁，傥与鸡梦协。
委蜕亦何恨，吾儿已长鬣。
翁虽齿长我，未见白可镊。
祝翁尚难老，生理归善摄。
久留畏年少，讥我两呫嗫。
束火扶路还，宵明狐兔慑。
蔡侯雄俊士，心憭形亦谍。
异时能飞鞚，快若五陵侠。
胡为阡陌间，踠足仅相蹑。
谅欲交辔语，呿予不能嗋。
《在土山写给蔡天启的信》
站在定林寺俯瞰土山 它近得几乎贴着我的睫毛 谁说秦淮河宽广无垠？ 此刻它窄得只容得下一叶小舟
我拖着病体独自登山时 蔡君听闻竟欢喜得双颊发亮 急匆匆备马追来 两个随从左右相随 他把书卷塞进行囊 带着干粮和药箱
破败的庙宇倚着山腰 钟鼓闲置在空荡的庭院 厅堂里没有主人 谁敢擅自敲响那些法器？ 谢安家族的墓地 早已在战乱中被盗掘一空 当年豪掷百金买醉的地方 如今只有老农在田间吃冷饭
我想起谢安东山再起的往事 那时国家危如累卵 南北战事不断血流成河 他外表从容应对艰难时局 内心却要费心调和各方 最终悟出人生如梦 自己不过是庄周梦里的蝴蝶
那些急功近利的小人啊 得失之间就惊慌失措 我要擦掉史书上 关于谢安木屐折断的荒唐记载 站在新城埭遗址前 归隐的念头始终萦绕不去 看着漂流的战船 仍想着当年渡河的壮举
陇东的明月照耀千年 西州的城墙依然矗立 我们何必贪恋华屋美厦？ 手持蒲扇同样自在 残存的法帖虽如碎金可贵 终究会随秋叶飘零 清谈的风雅早已断绝 只有遗迹可供追怀
蔡君啊 我们少年时共读诗书 你初到岭南为官时 曾仰望猛禽盘旋 如今卸任归来 穿着破旧衣衫 住在摇摇欲坠的茅屋 却仍为我生火做饭 清粥小菜里 都是故人的情谊
我们谈起往事相视而笑 说起那些荒诞的梦境： 有人昏睡不醒 有人狂奔跌倒 有人梦中哭喊 比起动荡的晋末 能在太平盛世终老田园 用宝剑换耕牛 以击壤歌代替弹剑而歌 已是莫大的幸运
我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 你虽清贫却心境平和 内心的火焰仍未熄灭 我今年衰老得厉害 或许大限将至 但看到儿子已经成年 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暮色中我们举着火把归去 火光惊散了狐兔 蔡君你本是雄才大略之士 该像五陵侠客般纵马飞驰 为何只在田埂上缓步相随？ 我知道你想并辔长谈 可惜我牙齿漏风 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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