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周密
绿意动兮崇兰,暖回薄兮千岩。
蘼芜齐兮绣谷,芳菲菲兮鸟关关。
步桃坞兮曲折,叩兰若兮檀栾。
佩九茎兮窈窕,采三秀兮巑岏。
石田肥兮可莳,溪毛秀兮堪餐。
赋荣木兮胥悦,浩生意兮修蕃。
田歌起兮啁哳,殷社鼓兮紞紞。
山中春兮可乐,王孙不来兮謇谁留兮他山。
招隐的悖论:诗人《北山四时招隐辞》中的春之邀约与孤独
绿意萌动在高洁的兰草间,暖意轻拂过千重山岩。蘼芜草铺满如绣的山谷,芳香弥漫处鸟鸣婉转。漫步桃林小径曲折前行,轻叩兰若寺的翠竹门环。佩戴九茎仙草姿态窈窕,采摘三秀灵芝在峻峭山巅。山石间的田地肥沃可耕种,溪边野菜青翠可作美餐。歌咏茂盛树木众人皆欢欣,万物生机勃发繁荣昌盛。田间歌声响起杂乱欢快,社日鼓声咚咚震动山川。山中春光啊多么令人愉悦,王孙不来啊,唉,是谁将他留在别的山间?
诗人笔下的北山之春,是一幅用感官编织的锦绣画卷。诗人调动视觉("绿意"、"绣谷")、嗅觉("芳菲菲")、听觉("鸟关关"、"田歌"、"社鼓")、触觉("暖回薄")甚至味觉("溪毛秀兮堪餐"),构建出一个全方位沉浸式的春日山境。这种感官的盛宴不是客观描摹,而是经过心灵过滤的诗意呈现——"绣谷"之喻将自然人工化,"檀栾"(竹)的典故赋予景物文化厚度,九茎草、三秀芝的意象则投射着仙隐理想。
招隐诗的传统可追溯至《楚辞·招隐士》,但诗人进行了创造性转化。传统招隐多强调山林的艰苦以劝归,而此处却极写山中之乐:"可乐"的直抒胸臆,"胥悦"的众人欢欣,甚至"田歌"、"社鼓"的人间烟火,都使这片山林成为兼具仙境意趣与世俗温情的理想国。这种对隐逸生活的美化,实则是诗人精神世界的投射,将隐逸从生存方式升华为审美体验。
然而"王孙不来"四字如裂帛,撕破了这幅完美画卷。典故源自《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但诗人反用其意:不是召唤王孙离开山林回归世俗,而是期盼隐士同游却不得的怅惘。这个缺席的"王孙",可能是具体友人,更是诗人心中理想的知音形象。"謇谁留兮他山"的诘问,将诗意推向更深层的孤独——纵然山中万般美好,没有志同道合者共享,春色再美终究残缺。
这种孤独感解构了招隐的表层意义。招隐本是向外呼唤,此处却成为自我心灵的映照:诗人越是渲染山中之乐,越反衬出知音难觅的寂寥。结尾的"他山"更构成微妙反讽,暗示着隐逸者可能正追寻着别处的幻想,而忽略了眼前真实的美好。这种对招隐行为本身的反思,使诗歌超越传统隐逸题材,触及人类永恒的困境——我们永远在向往别处的生活,却难以真正安顿当下。
诗人的北山之春,最终成为一面映照士人精神的多棱镜:既有对自然与隐逸的诗意礼赞,又暗含对人际联结的渴望;既是招隐的邀约,又是孤独的独白。这种复杂的情感张力,正是宋代文人面对出世与入世矛盾时的典型心态,也使这首招隐辞获得了超越时代的艺术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