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周密
雷车推翻电车折,龙鬣劳劳滴清血。
羲和愁抱赤乌眠,阳侯怒蹴秋潢裂。
风寒田火夜不明,桔槔椎鼓声彭彭。
家家救田如救死,处处防陇如防城。
丁男冻馁弱女泣,今岁催苗如火急。
一家命寄一田中,何敢辞劳叹沾湿。
四山湓涌地轴浮,潮声半夜移桃州。
千家井邑类飘叶,啾啾赤子生鱼头。
大田积沙高数尺,南陌东阡了难识。
死者沉湘魂莫招,生者无家归不得。
呼天不闻地不知,县官不恤将告谁。
与其饥死在沟壑,不若漂死随蛟螭。
何人发廪讲荒政,笺天急救生民命。
拯溺谁无孟氏心,裹饭空怜子桑病。
恭惟在位皆圣贤,等闲鍊石能补天。
转移风俗在俄顷,不歌苦雨歌丰年。
《甲戌八月武康安吉水祸甚惨人畜田庐漂没殆尽赋苦雨行以纪一时之实》赏析
这首长篇叙事诗以震撼人心的笔触,真实记录了南宋甲戌年(1274年)武康、安吉地区遭遇的特大洪灾。诗人通过极具张力的意象群和递进式叙事结构,展现了一幅天灾人祸交织的末世图景。
艺术特色上,诗歌开篇即以"雷车推翻""龙鬣滴血"等神话意象渲染灾难的不可抗力,将自然暴力人格化为"羲和愁抱""阳侯怒蹴"。中段转为白描手法,"桔槔椎鼓""丁男冻馁"等细节真实呈现灾民抗灾的艰辛。后段"千家井邑类飘叶"的比喻与"生鱼头"的骇人特写形成视觉冲击,最终以"鍊石补天"的典故反讽,完成对官僚系统的尖锐批判。
思想内涵方面,诗歌突破了传统灾异诗的框架,不仅记录自然灾害,更揭露了"县官不恤"的人祸。末尾"不歌苦雨歌丰年"的祈愿,在绝望中暗含对政治清明的期待,体现了宋代士大夫的民本思想。全诗在纪实性与艺术性之间取得平衡,堪称南宋灾难题材诗歌的典范之作。
现代文译文:
雷神的战车倾覆电母的车辕折断, 龙王的鬃毛不断滴落清澈血珠。 日神羲和愁苦地怀抱金乌沉睡, 水神阳侯暴怒地踢裂秋日河床。
寒风刺骨田间火把夜间难照明, 汲水桔槔与报警鼓声震耳欲聋。 每户抢救农田如同抢救垂死者, 各处防护田埂好比守卫城池般。
壮年男子冻饿交加弱女哀泣, 今年催长禾苗急似烈火焚心。 全家人性命都寄托在这片田, 岂敢抱怨辛劳叹息浑身湿透。
四周山洪喷涌大地仿佛漂浮, 半夜潮声竟把桃州整个推移。 千家万户像落叶四散飘零, 婴孩们长出鱼头啾啾哀鸣。
广阔农田积沙高达数尺, 南北阡陌完全难以辨认。 死者沉江亡魂无处招引, 生者无家可归进退维谷。
呼喊苍天不应大地不闻, 县官毫不体恤能向谁诉? 与其饿死在荒郊沟壑, 不如随蛟龙漂流而死。
何人能开仓施行救灾政? 上书苍天急救百姓性命。 拯救灾民谁无孟子仁心, 携带饭食空怀子桑悲悯。
恭敬思量在位都是圣贤, 随手炼石就能弥补苍天。 改变苦难不过转瞬之间, 不再悲吟苦雨而歌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