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归有光
清浦轻风渡,赤日微云遮。
昨问圯桥履,今即下邳街。
淮酒市醽醁,楚音杂琵琶。
二麦吐新穗,百草敷繁葩。
纷披盈广陌,离蕤被平沙。
寂寂坐向晚,悠悠思转加。
先皇昔在宥,世道尚亨嘉。
朝廷制作盛,公卿议礼哗。
庶僚或登庸,诸生多起家。
蹇拙遭时废,荏苒谢年华。
不得寄一命,空惭读五车。
迨乎鸿羽渐,几将龙驭遐。
暂有青云望,奈何白发髿。
黾勉小县吏,奔走大府衙。
循己常黯黯,看人方呀呀。
何地栖鸾凤,并处混龙蛇。
世途行益畏,吾生固有涯。
万事已如此,一官岂足赊。
行矣归去来,莫使微名污。
平泉记草木,寝丘任菑畬。
补亡缀狸首,考古注君牙。
期以余日月,方将揽云霞。
自是性所适,良非为世夸。
苟无愧尼父,或可俟侯芭。
《淮阴舟中晚坐写怀二十四韵》现代文赏析:
这首长律以舟中暮思为线,将宦海沉浮与人生感怀织就成一幅明代士人的精神图卷。诗人以四十句五言,完成了一场从地理空间到心灵深处的跋涉。
上阕以"清浦轻风"起兴,勾勒出淮阴水乡的初夏景致。赤日微云的天气里,诗人行迹从圯桥到下邳,市集上的淮酒楚音与田野间的新麦繁花,共同构成流动的市井画卷。而"寂寂坐向晚"的顿笔,将外景转向内省,开启后半段深沉的人生咏叹。
中段以"先皇昔在宥"转入历史追忆,展现嘉靖朝堂的浮世绘。公卿议礼的喧哗与庶僚登庸的盛况,反衬出诗人"蹇拙遭时废"的落寞。"空惭读五车"的自嘲里,藏着经世之才不得施展的苦涩。白发与青云的意象碰撞,道尽中年士人的典型困境。
下阕"黾勉小县吏"六句,以白描手法刻画卑微吏员的生存状态。在"看人方呀呀"的官场中,诗人保持着"循己常黯黯"的清醒。结尾处连续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典故,申明隐逸之志。"补亡缀狸首"等句,则暗示将以学术著述终老,完成"无愧尼父"的精神自证。
全诗以空间移动为经(淮阴-下邳-官衙-田园),以时间流逝为纬(晨昏-年华-朝代更迭),在二十四韵的严谨格律中,实现了一场收放自如的心灵叙事。诗人将个人命运置于时代背景下观照,使这首宦游之作超越了寻常的羁旅愁思,成为明代中期士大夫精神史的重要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