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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归有光
人有置瓯道旁，倾侧坠地，瓯已败。
其人方去之，适有持瓯者过，其人亟拘执之，曰：“尔何故败我瓯？”因夺其瓯，而以败瓯与之。
市人多右先败瓯者，持瓯者竟不能直而去。
噫！败瓯者向不见人，则去矣。
持瓯者不幸值之，乃以其全瓯易其不全瓯。
事之变如此，而彼市人亦失其本心也哉！
《瓯喻》现代文译文：
有个人将陶罐放在路边，罐子倾倒摔碎后正要离开，恰巧碰到一个拿着完好陶罐的路人。他立即抓住对方质问："你为何摔碎我的罐子？"随即抢走对方的完好陶罐，把自己的破罐塞给对方。集市上的人们都偏袒先摔罐的人，持罐者最终无法辩白黯然离去。可叹啊！若摔罐者没遇到路人，本可悄悄溜走。持罐者不幸撞见，竟用完好陶罐换了破罐。世事变化如此荒谬，而那些围观者也丧失了基本的是非之心！
赏析：
诗人通过这则寓言展现了三个层面的深刻思考：
一、人性之恶的连锁反应 摔罐者从无心之失到蓄意讹诈的心理转变极具典型性，展现人性中"恶"如何因环境便利而滋长。当发现可以转嫁损失时，道德防线瞬间崩塌，这种"碰瓷"心理至今仍具现实警示意义。
二、群体盲从的荒诞性 市人"多右先败瓯者"的描写，精准捕捉了群体中常见的"先入为主"偏见。众人不究事实就盲目站队，暗示着社会舆论常被表象蒙蔽的普遍现象。
三、命运无常的哲学思考 "事之变如此"的慨叹，道出人生际遇的偶然性。持罐者无端遭祸的遭遇，恰似生活中好人蒙冤的缩影，而"本心"一词更点明世人容易在集体无意识中丧失判断力的悲哀。
这篇短文以不足百字的篇幅，构建起完整的寓言体系。从具体事件（摔罐）到心理描写（讹诈），再到社会反应（围观），最后升华至哲学思考（本心），层层递进。诗人用"瓯"这个日常器物为载体，将人性弱点、社会弊病和命运无常熔于一炉，展现出明代小品文"小中见大"的独特魅力。文中"噫！"字的运用尤为精妙，既有对不公的愤懑，又含对世道的无奈，更暗藏劝诫世人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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