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皮日休
径盘在山肋,缭绕穷云端。
摘菌杖头紫,缘崖屐齿刓。
半日到上真,洞宫知造难。
双户启真景,斋心方可观。
天钧鸣响亮,天禄行蹒跚。
琪树夹一径,万条青琅玕。
两松峙庭际,怪状吁可叹。
大螾腾共结,修蛇飞相盘。
皮肤坼甲胄,枝节擒貙犴。
罅处似天裂,朽中如井眢。
褵褷风声癣,跁跒地方痑。
根上露钳釱,空中狂波澜。
合时若莽苍,辟处如轘辕。
俨对无霸阵,静问严陵滩。
灵飞一以护,山都焉敢干。
两廊洁寂历,中殿高巑岏。
静架九色节,闲悬十绝幡。
微风时一吹,百宝清阑珊。
昔有叶道士,位当升灵官。
欲笺紫微志,唯食虹影丹。
既逐隐龙去,道风由此残。
犹闻绛目草,往往生空坛。
羽客两三人,石上谭泥丸。
谓我或龙胄,粲然与之欢。
衣巾紫华冷,食次白芝寒。
自觉有真气,恐随风力抟。
明朝若更住,必拟隳儒冠。
《太湖诗·上真观》现代文译文:
山径如盘龙缠绕山腰,蜿蜒直上九霄云端。采撷的紫菌缀满杖头,攀崖时木屐齿痕磨平。半日跋涉方抵上真观,始知洞天建造多艰难。双门开启现真仙胜境,唯有澄心方能观妙玄。天钧仙乐奏响彻云霄,天禄神兽步履蹒跚。玉树夹道成荫,万枝青玉琅玕生辉。两株奇松对峙庭院,虬枝怪状令人惊叹。似巨蚓盘结腾空,如长蛇飞舞纠缠。树皮皲裂似铠甲,枝节扭曲擒猛兽。裂隙宛如天穹开裂,枯洞恰似废井塌陷。松针簌簌如风声癣疾,根瘤凸起似地疮痍。裸露的树根如铁钳,摇曳的树冠涌狂澜。合抱时似莽莽苍山,分杈处若险峻轘辕。庄严如对阵霸王师,静默似垂钓严陵滩。有灵禽展翼相守护,山精野怪岂敢侵犯。两侧廊庑洁净岑寂,中央殿宇巍峨参天。静置着九色仙家节,闲挂着十绝经幡。微风偶过轻拂,百宝璎珞声阑珊。往昔叶道士在此修行,本当位列仙班灵官。欲写紫微星宫事迹,只服虹彩凝就丹丸。自从追随隐龙仙去,道观香火日渐凋残。犹见绛目仙草丛生,寂寞空坛岁岁荣枯。三两羽衣客,石上论金丹。笑说我或有龙族血脉,欣然与我共话仙缘。紫华道巾透寒意,白芝仙餐带霜寒。自觉丹田真气涌动,恐化清风逐云而去。若再逗留到明日,定要掷却儒生冠。
原创赏析:
诗人这首游仙诗展现了晚唐道教诗歌的典型特征,通过"三重境"的递进结构构建出一个虚实相生的修道空间:
一、苦行求道境(1-6联) 诗人以"屐齿刓"的细节暗示求道艰辛,用"洞宫知造难"双关语既写建筑奇险,又喻修真不易。攀援过程被赋予宗教仪式感,为后续悟道铺垫。
二、观物悟道境(7-16联) 核心段落以"双松"为悟道媒介,运用11种奇特意象群:从"大螾腾结"到"狂波澜",将树木异化为龙蛇战场,暗合道教"物我同化"思想。其中"俨对无霸阵"四句,以军事喻修道,体现乱世文人的特殊宗教体验。
三、遇仙证道境(17-20联) 转入道教掌故与现世遇合,"叶道士"的仙去与"绛目草"的犹存,构成时空叠印。末四句"真气""风力"的危机感,实为对儒家身份的终极否定,与贾岛"推敲"典故异曲同工。
艺术上,诗人创造性地将韩孟诗派的险怪风格道教化,如"跁跒地方痑"等生造词,既形容树根凸起,又暗含祛病修真之意。全诗在游仙框架中植入现实焦虑,最终以"隳儒冠"的决绝姿态,完成对科举仕途的精神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