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范成大
南风酿卑湿,滑滑病履舄。
竟日隐几坐,拳局不得适。
丹田恍澒洞,银海眩眵黑。
髀弱类跨鞍,臂强如运甓。
合体竞酸嘶,莫夜辄增极。
奏床不得眠,耿耿到明发。
黄嬭共住久,来梦乃其职。
睡魔吾故人,曩是不速客。
招呼各偃蹇,莫效尺寸力。
周公无由来,咫尺今古隔。
彭尸不得去,罡骑无行色。
主客两愁绪,虚室浪生白。
人言老禅师,两肋不到席。
兹事恐未暇,但愿了今夕。
平生北转窗,栩栩即圣域。
睡僊吾所慕,行步亦鼾息。
《不寱》现代文译文:
南风酝酿着潮湿, 病足踏着滑腻的地面。 整日蜷在矮桌前, 四肢蜷曲不得舒展。 丹田仿佛空洞无物, 眼前银海翻涌发黑。 大腿虚弱如跨马鞍, 手臂僵硬似搬砖块。 全身关节竞相酸鸣, 每到深夜痛楚更甚。 辗转床榻难以入眠, 睁眼煎熬直到天明。 黄奶娘相伴已久, 入梦本是她的职责。 睡魔是我的老友, 从前总是不请自来。 如今彼此都倦怠, 再难施展半分魔力。 周公不再造访我, 古今只隔咫尺却如天涯。 彭尸滞留不肯离去, 天兵天将也无计可施。 主客双方愁绪满怀, 空屋里徒生白发。 都说老禅师修行高深, 两肋可以不沾床席。 这等功夫我恐怕难及, 只求今夜能安睡。 平生最爱北窗高卧, 恍惚间便入圣贤之境。 睡仙是我心之所向, 连走路都能打着鼾。
赏析:
这首《不寱》是诗人晚年病中失眠所作,以幽默自嘲的笔调描绘了老年人常见的睡眠障碍。诗歌展现了三个独特艺术特色:
一是"病中幽默"的抒情方式。诗人将失眠的痛苦转化为"睡魔老友""黄奶娘"等拟人化意象,甚至调侃自己"走路打鼾"的幻想,在病痛中保持豁达心态。
二是"身体书写"的创作视角。全诗细致刻画了"丹田空洞""关节酸鸣""大腿虚弱"等生理感受,开创了宋诗以具体病体体验入诗的新境界。
三是"虚实相生"的表现手法。诗人将失眠夜的真实体验与"周公""彭尸""天兵"等神话意象交织,现实困境与超现实想象形成奇妙呼应。
诗中"北窗高卧"的典故,既是对陶渊明闲适生活的向往,也暗含了诗人对健康体魄的怀念。末尾"睡仙"的理想与现实中"睁眼到天明"的对比,更凸显了老年文人面对疾病时的复杂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