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范成大
松杉晨气清,桑柘暑阴薄。稻穗黄欲卧,槿花红未落。秋莺尚娇奼,晚蝶成飘泊。犬騃逐车马,鸡惊扑篱落。道逢行商问,平生几芒屩?頳肩走四方,为口不计脚;劣能濡箪瓢,何敢议囊橐?我亦縻斗升,三年去丘壑。二俱亡羊耳,未用苦商略。
《竹下》现代文译文:
晨雾中松杉清气浮动,桑柘树的夏荫渐渐稀疏。稻穗低垂将熟未熟,木槿花犹自红艳未凋。秋莺啼声尚带稚嫩,暮色里蝴蝶漂泊无依。呆犬追逐着远行车马,受惊的鸡扑向竹篱笆。路上遇见行商问我:一生穿破多少草鞋?赤肩奔走天下四方,只为糊口哪顾脚程艰辛;勉强能用箪瓢饮水充饥,哪敢奢望装满行囊?我也为微薄俸禄所困,三年未归故乡山水。都是迷途的亡羊人啊,何必再费心计较得失?
赏析:
诗人这首《竹下》以细腻笔触构建了双重画卷,在田园牧歌的表象下暗藏人生困境。全诗可分三个层次解读:
一、自然画卷(前八句) 诗人用"松杉晨气"与"桑柘暑阴"的冷暖对比开篇,以"稻穗黄欲卧"的拟人化描写展现将熟未熟的临界美,"槿花红未落"则暗含盛极将衰的忧思。秋莺与晚蝶的意象组合,既表现季节交替的微妙,又暗示生命状态的脆弱。犬逐车马、鸡扑篱落的动态场景,为静谧的田园注入躁动不安的气息。
二、商旅对话(中六句) 行商"平生几芒屩"的诘问如禅机棒喝,揭开诗意转折。"頳肩走四方"的艰辛与"为口不计脚"的无奈,道出底层百姓的生存困境。"箪瓢"与"囊橐"的贫富对比,凸显知识分子在仕隐之间的精神挣扎。
三、生命顿悟(末四句) "縻斗升"的微薄俸禄与"去丘壑"的故园之思形成张力,最终以"亡羊"典故达成超越。庄子"臧谷亡羊"的典故在此化用精妙,无论求仕还是归隐,本质上都是生命的迷途,这种透彻的领悟使全诗达到哲学高度。
艺术特色上,诗人采用"以景截情"的手法,前八句看似闲笔,实则每处景物都暗合后文的人生况味。语言风格上,既有"娇奼""飘泊"的婉约,又有"頳肩""芒屩"的质直,形成雅俗交融的独特韵味。结句"未用苦商略"的豁达,展现了宋代文人特有的理性超越精神。